雪落时的约定

沈砚回来的第二周，青禾路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。

细碎的雪粒从天空飘落，落在梧桐叶上，转瞬化成水珠，顺着叶脉滑下来，在路面洇出深色的痕迹。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，夏星晚趴在窗台上，看着雪花发呆，手指在结了薄霜的玻璃上画着圈。

“在看什么？”

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喘。夏星晚回头时，撞进沈砚带着笑意的眼睛里——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，额前的碎发被雪打湿，贴在光洁的额头上，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，多了些少年气。

“看雪。”她往后退了半步，拉开一点距离，脸颊却有点发烫，“你怎么满头是汗？”

“刚去操场跑了两圈，”沈砚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水珠，指尖不经意蹭过她刚才画圈的玻璃，“省赛结束后好久没运动，骨头都锈了。”

他说话时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，像朵小小的云。夏星晚看着那朵云，忽然想起他在集训营时，自己画的那两个小人，忍不住笑了笑。

“笑什么？”沈砚挑眉。

“没什么，”她摇摇头，指着窗外，“不知道这雪能不能积起来，我还从没在青禾路见过积雪呢。”

“会的。”沈砚走到她身边，和她一起趴在窗台上，“天气预报说，要下一整天。”

两人并肩看着雪花飘落，谁都没说话。教室还没什么人，只有窗外的雪声沙沙，和他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。夏星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，混着雪的清冽，像某种干净的春天的味道。

早读课开始后，班主任走进教室，手里拿着一沓红色的荣誉证书。“沈砚同学，”她把最上面的证书递给他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，“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金奖，保送资格已经下来了，恭喜你。”

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，张明宇带头起哄：“沈哥厉害！请客！”

沈砚接过证书，说了声“谢谢老师”，目光却越过人群，落在夏星晚身上。她也在看着他，眼睛亮得像落了雪，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。他忽然觉得，这张证书的重量，好像和那两封信、那片梧桐叶，是一样的。

课间时，沈砚被一群同学围住，问东问西。夏星晚坐在座位上，假装整理笔记，耳朵却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。直到林知许把她拽起来：“走，去小卖部买热饮，这么冷的天，冻成冰棍了。”

她刚走到教室门口，就被沈砚叫住。“等一下，”他手里拿着两罐热牛奶，快步走过来，把其中一罐塞进她手里，“刚去小卖部买的，还热着。”

周围同学的目光又开始暧昧地飘过来，张明宇甚至吹了声口哨。夏星晚的脸瞬间红了，攥着热牛奶的手指微微收紧，却没像以前那样躲开。

“谢谢。”她抬起头，迎上他的目光，声音不大，却很清晰。

沈砚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，点了点头，转身回了教室。林知许撞了撞她的胳膊：“可以啊你，现在敢跟他对视了。”

“你胡说什么。”夏星晚嗔怪道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。手里的热牛奶暖乎乎的，顺着指尖一直暖到心里。

雪果然下了一整天。放学时，青禾路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，踩上去咯吱作响。梧桐树枝桠上挂着雪，像开满了白色的花。

夏星晚和林知许一起往校门口走，刚到岔路口，就看见沈砚站在梧桐树下等她。他换了件黑色的羽绒服，戴着围巾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正望着她的方向。

林知许识趣地摆摆手：“我先走了，你们聊。”

夏星晚走到沈砚面前，看着他睫毛上沾着的小雪花，像落了层碎钻。“等很久了？”

“没有，刚到。”他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，递给她——是个小小的玻璃罐，里面装着满满一罐雪，雪中间，放着那枚银杏书签。

“这是……”夏星晚愣住。

“集训营那边下的第一场雪，”沈砚的声音被围巾闷得有点低，“想让你也看看。”

她接过来时，罐子外面结着层薄冰，凉丝丝的，心里却暖得厉害。银杏书签在雪中间闪着光，像冰里藏着的星星。

“对了，”沈砚忽然开口，“下个月的校庆晚会，你会参加吗？”

“校庆晚会？”夏星晚摇摇头，“我没什么才艺，应该不参加吧。”

“我们班有个节目，大合唱，”沈砚看着她的眼睛，“还差一个人，你要不要来？”

夏星晚的心跳漏了一拍：“我……我唱歌不好听。”

“没关系，”他笑了笑，“站在我旁边就好。”

风忽然停了，雪花在两人之间静静地飘着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夏星晚看着他眼里的认真，忽然想起刚转来时，第一次在梧桐树下看见他的样子，清冷得像块冰。而现在，这块冰好像融化了，变成了带着暖意的雪，落在她心里最软的地方。

“好。”她听见自己说，声音轻轻的，却很坚定。

沈砚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雪地里燃起的小火苗。“那我明天把歌词给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两人沿着青禾路慢慢往前走，脚印在雪地上并排着，像一串省略号，却带着未完待续的温柔。路过那棵他们第一次一起坐过的梧桐树时，沈砚忽然停下脚步。

“夏星晚，”他叫她的名字，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，“等校庆晚会结束，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
夏星晚的心跳得飞快，却还是抬起头，迎着他的目光，点了点头：“好，我听着。”

雪花落在她的发梢，又很快融化，像谁的心事，藏不住，也不必藏。她忽然觉得，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，因为有人把远方的雪带给她看，还在雪地里，和她约好了一个春天。

回到家，夏星晚把装着雪的玻璃罐放在窗台上。罐子里的雪慢慢融化，银杏书签浮在水里，像在游泳。她看着那枚书签，忽然开始期待校庆晚会——也许有些话，不必等到结束，就能从彼此的眼神里，看明白了。

窗外的雪还在下，青禾路的梧桐树下，两个并排的脚印被新的雪花覆盖，却在雪地里，留下了更深的印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