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送出的道歉信

十二月的寒风卷着雪籽掠过窗沿，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，夏星晚数着沈砚落在数学练习册上的笔尖。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，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，从早读开始就没看过她一眼。

这已经是他们冷战的第三天。

导火索是上周六的画展。夏星晚提前两周就约了沈砚去看新锐画家的联展，那是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票，甚至特意画了幅梧桐叶素描想送给她。可那天她在美术馆门口等了整整两个小时，从晨光熹微等到暮色四合，沈砚的身影始终没出现，电话不接，消息也只回了句“临时有事”。

她攥着那两张被雪水浸得发皱的票，看着画展海报上“闭幕日”的字样，忽然觉得指尖的素描纸比寒风还要凉。

“星晚，这道题……”林知许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，指着物理卷子上的电路图，“你能再讲一遍吗？”

夏星晚刚要开口，就见沈砚从后排走过来，径直停在林知许桌前，把一张写满步骤的草稿纸放在她桌上：“这里用节点法更简单，电流方向标反了。”他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像是在对一个普通同学说话。

林知许看看草稿纸，又看看夏星晚紧绷的脸，识趣地闭了嘴。沈砚放下纸就转身离开，经过夏星晚座位时，脚步顿了顿，却终究没说一个字。

夏星晚盯着他的背影，眼眶忽然有点发烫。她不是没试过问他那天到底是什么事，可他要么含糊其辞，要么干脆沉默，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，比美术馆门口的寒风更让人心寒。

周三下午的体育课临时改成自习，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。夏星晚趴在桌上翻手机，无意间刷到苏雅的朋友圈——是上周六发的，定位就在市中心医院，配文是“幸好有你在”，配图里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，正拿着棉签给病床边的玻璃杯加水，手腕上那截梧桐叶银链，她再熟悉不过。

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
原来他说的“临时有事”，是去陪苏雅。

她想起苏雅之前在颁奖台上的伎俩，想起她看沈砚时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，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。这三天的冷战，或许根本不是误会，而是他终于厌倦了敷衍，选择回到“该在”的人身边。

晚自习的铃声格外刺耳。夏星晚收拾书包时，手指不小心碰到抽屉里的素描本，那幅没送出去的梧桐叶素描还夹在里面，叶尖被她反复摩挲得发毛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把素描本拿出来，塞进桌肚最深处。

沈砚在教室门口等她，手里拿着她的保温杯——以前他总记得在冬天给她灌好热水。可现在那抹温热透过布料传来，只让她觉得讽刺。

“星晚，”他叫住她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，“今晚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夏星晚打断他，把书包往肩上一甩，绕开他就往外走，“我自己能回去。”

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，沈砚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却始终没追上来。雪籽打在脸上生疼，夏星晚没带伞，任由冰凉的颗粒落在头发上、睫毛上，直到眼眶里的热意被冻成涩涩的疼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那天沈砚之所以失约，是因为苏雅突然在画展附近的十字路口晕倒，他送她去医院时，手机不小心摔进了排水沟。等他处理完一切冒雪赶到美术馆，只看到空荡荡的台阶和被风吹散的宣传单。

更不知道的是，苏雅发朋友圈时，特意把他扶她进医院的监控截图截掉了关键部分，只留下那张最容易引人误会的照片。她躺在病床上，看着沈砚因为担心夏星晚而焦躁不安的样子，心里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疯长，终于忍不住再次伸出了手。

周四的早读课，夏星晚发现桌肚里多了个信封。拆开一看，是沈砚的字迹，钢笔字力透纸背，却写着她最不想看见的话：“周六的事很抱歉，等你愿意听解释了，我随时都在。”
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，忽然觉得很可笑。解释？难道要解释他为什么宁愿陪苏雅，也不愿告诉她真相吗？她抓起信封，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，像扔掉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心动和期待。

课间去办公室交作业时，夏星晚在走廊撞见沈砚和苏雅。苏雅穿着校服，脸色还有点苍白，正拉着沈砚的胳膊，低声说着什么，眼眶红红的。沈砚皱着眉想甩开她，动作却不重，像是在顾及她的身体。

“沈砚，我知道你担心星晚误会，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苏雅的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能让路过的人听见，“要不我去跟她解释吧？”

沈砚刚想说“不用”，就看见夏星晚站在不远处，眼神冷得像结了冰。他心里一紧，推开苏雅就想走过去，却见夏星晚转身就跑，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度。

“看吧，她还是误会了。”苏雅在他身后轻声说，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，“或许……你们本来就不合适。”

沈砚回头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里的寒意让苏雅瞬间闭了嘴。他转身追出去时，楼梯口已经空荡荡的，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呜咽声，像谁在哭。

夏星晚躲在楼梯间的拐角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听着他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，又渐渐远去。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，是刚才在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道歉信，指尖把“抱歉”两个字戳得变了形。

原来有些误会，不是一句解释就能解开的。就像此刻窗外的雪，落进心里，就冻成了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