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一晃过了三个月,京城的槐树落了又绿,永宁公主肩膀上的伤疤渐渐淡成了浅粉色,只有阴雨天还会隐隐发沉。
这日午后,公主府的廊下摆了张竹榻,永宁公主斜倚在上面翻话本,裴夜蹲在旁边给鸟笼子里的画眉添食。那画眉是杭州百姓托人捎来的,羽毛油亮,叫起来清清脆脆,总让她想起钱塘江边的晨雾。
“汪督公和唐大人来了。”丫鬟掀着帘子进来,手里端着刚沏好的龙井——今年新采的夏茶,正是杭州王老汉他们寄来的,叶片嫩得像含着水。
汪隐穿着常服,手里拎着个木匣子,唐砚跟在后面,手里攥着张纸,脸上带着笑:“公主您看,这是杭州知府新报上来的茶税账册,可是比去年多了整整五成呢!”
永宁公主接过账册翻了两页,见上面工工整整记着“新茶苗丰收”“漕运通畅”,忍不住笑了:“看来周显那位置是换了人,办事就是不一样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汪隐打开木匣子,里面是套青玉茶具,“前儿内务府新制的,说是皇上赏赐给公主的,特意让我给您送来。”他拿起茶盏对着光看,“这料子透亮,配您这新茶正好。”
裴夜早手脚麻利地煮了水,烫了盏,先给永宁公主沏了一杯。茶汤碧莹莹的,飘着淡淡的清香,喝一口,舌尖先是微苦,慢慢就渗出甜来。“嗯,不错,你们也尝尝。”
“对了,”唐砚想起什么,“前几日我去刑部,听说李总管那案子牵扯出的北边商号,已经抄了七家,查抄的银子都充了军饷,兵部尚书见了我,一个劲说这是雪中送炭。”
“那些‘醉仙茶’的种子呢?”永宁公主放下茶盏,眉头微蹙。
“放心,”汪隐道,“皇上让人把所有种子都烧了,还下了旨意,往后杭州茶园都由官府统一登记,每片地种什么、收多少,都记在册子上,再也出不了李三那样的事。”
正说着,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。原来是府里的小丫鬟们在院子里踢毽子,彩羽毽子飞得老高,映着日头闪金光。永宁公主望着她们蹦蹦跳跳的身影,忽然想起在杭州码头烧茶箱那天,王老汉说“明年定能长出绿油油的茶苗”,如今想来,可不是应验了。
“下个月就是端午了。”唐砚掰着手指头算,“听说城外的护城河要赛龙舟,公主要不要去看看?我托人留了临河的雅座,视野最好。”
永宁公主刚点头,就见裴夜捧着个荷叶包进来,打开一看,是热腾腾的糖糕,上面撒着芝麻。“这是街角张记的,刚出锅,您尝尝。”
“什么!张记的!我一年都吃不了几次。”唐砚眼馋着说。
她拿起一块咬了口,甜香混着荷叶的清气味儿,暖得心里熨帖。“来,尝尝。”永宁公主把点心递过去。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落在茶盏上,映出细碎的光斑,廊下的画眉又开始叫,一声声,像是在数着这太平日子里的安稳时辰。
汪隐看着她嘴角的笑意,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口——这京城的风,总算刮得让人舒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