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佳仪的世界没有光,只有气味和声音编织的牢笼。此刻,浓烈的、带着苦杏仁底味的药气,霸道地占据了她全部的嗅觉。这股味道,无数次出现在她最深的噩梦里,每一次都意味着冰冷的欺骗和刺骨的背叛。
“佳仪,乖,这是最后一剂了。喝完,你的眼睛就能看见了。” 哥哥刘怀的声音就在咫尺之遥,温和平缓,带着她曾经无比贪恋的、属于“亲人”的暖意。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发,动作轻柔得像羽毛。
多么熟悉的谎言。多么致命的温柔陷阱。
她看不见刘怀此刻的表情,但她能“听”到——那平稳声线下极力压抑的、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。她甚至能“听”到他端着药碗的手指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的细微摩擦声。他在紧张,在期待,在等待毒药滑入她喉咙的瞬间。
上一次,还有上上次……她选择了打翻药碗。尖锐的瓷器碎裂声是她绝望的反抗。然后呢?换来的是刘怀瞬间撕破伪装的狂怒,是粗暴的推搡,是身体失重时耳边呼啸的风声,是脊椎撞击在冰冷水泥地上那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黑暗,永恒的黑暗,伴随着粉身碎骨的剧痛,成为她上一次循环终结的休止符。
药碗冰冷的瓷边,已经触碰到了她的下唇。那股苦杏仁的死亡气息,更加浓郁了。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,缠绕住她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端着碗的手在无法控制地颤抖,碗里的液体晃动着,几乎要泼洒出来。
“喝啊,佳仪!” 刘怀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,那层虚伪的温柔裂开了一道缝隙,透出底下冰冷的、不耐烦的催促。“喝了就能看见了!你在犹豫什么?”
逃?像之前那样打翻它?然后再次坠入那粉身碎骨的深渊?
不。
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猝然爆开的火星,猛地刺穿了刘佳仪被恐惧和绝望冻结的思维。这个念头如此清晰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惨烈。她忽然明白了那个冰冷副本提示里,“不违背本心”的选择意味着什么。
她的本心是什么?是活下去?是复仇?不。在无数次被抛弃、被伤害的黑暗里,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的,是那一点点虚假的、名为“亲情”的温暖。哪怕知道是毒药,她也曾那么渴望过被爱,渴望过相信。
她颤抖得更加厉害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、即将爆发的决绝。
就在刘怀的耐心即将耗尽,那只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猛然加力,准备强行灌药的瞬间——
刘佳仪动了。
她没有推开药碗,反而用尽全身力气,将碗沿狠狠压向自己的嘴唇!温热的、带着致命苦味的液体猛地灌入她的喉咙!
“唔…咳咳!” 剧烈的呛咳让她身体剧烈起伏,苦涩的药液灼烧着食道。
“你!” 刘怀显然没料到这个变故,按着她肩膀的手猛地一僵,声音里充满了错愕。
就是现在!
刘佳仪猛地抬起头,空洞的、没有焦距的双眼,死死地“盯”着刘怀声音传来的方向。她的脸上混杂着药汁和呛咳出的泪水,湿漉漉一片,却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平静和洞察一切的绝望。她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,声音嘶哑,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破死寂:
“我知道…咳咳…我知道有毒!”
她感觉到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,瞬间变得僵硬如铁。
“可我…” 她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,却蕴含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力量,“可我信过你!刘怀!我真的…信过你!”
最后几个字,是嘶吼出来的,带着血的味道。这不是控诉,而是宣告。宣告她看清了所有的欺骗,也宣告她曾经交付过、如今被彻底践踏的信任。
时间,仿佛凝固了。
预想中的暴怒推搡没有立刻发生。刘怀的手依旧死死地按在她肩上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但那力量是僵硬的,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动。
一秒。两秒。
刘佳仪能清晰地“听”到刘怀变得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,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。
突然!
“呃啊啊啊——!!!” 一声非人的、饱含痛苦和狂乱的嘶吼从刘怀喉咙里爆发出来!那不是愤怒,更像某种东西在他体内被硬生生撕裂的哀嚎!
按住她肩膀的力量骤然消失!
紧接着,是令人头皮发麻的、皮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!嗤啦——!
刘佳仪看不见,但她能“感觉”到。她感觉一股冰冷、粘稠、带着浓烈腥气的液体,如同喷泉般猛地溅射在她的脸上、脖子上!温热,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。
她听见重物倒地的沉闷响声。就在她的脚边。
世界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,和脸上那温热血浆缓慢滑落的粘腻触感,在无声地尖叫。
她赢了?还是…掉入了更深的深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