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州府
红瑾骑了半日的马,入了汤州府城。
城门的士兵戴着遮布,见白玉(马)飞驰而来,还未等她亮出文书便开了城门。
若没猜错,这是君慕凛统领的御林军的人。
入眼是满目萧条,大街上鲜少有行人,有不少官兵在巡逻,看见她后抱拳行礼,待她颔首,整齐划一的离开。
四处弥漫着各种药草焚烧或蒸煮的气味。
没有任何效用。
知府府外搭了粥棚,所有得了瘟疫的百姓都聚集在此,不远处架着大锅,锅中的黑褐色药汁咕噜咕噜的冒着泡,泛着苦意。
患者呼吸急促,口气浑浊,面色惨白得几近发青,干裂的嘴唇四周起的全是水泡,眼皮子不时地向上翻一翻,随时随地都要断气的样子。
没见过哪种疫症发病后是这般模样。
也许是我见识少了。红瑾探查患者,自慰道。
君慕凛方才正和钱知府商议瘟疫之事,寻思着朝廷已派了他来,若要再派,那人定是红瑾。
这场瘟疫死了很多人,其中包括知府的夫人。
他们肯定十分恩爱,君慕凛这般想。
原因无他,钱知府的眼睛昨日还只是微肿,一夜过去,比核桃还大上不少,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辣眼睛的眼睛。
御林军来报时他第二十三次偏头闭眼翻白眼。
主要是人家刚死了老婆也不好再刺激他了。
他做的事事后自有朝廷来罚,现下要紧的是商讨出解决方法。
“王爷,红大人到了府城,如今正在外查看患者。”御林军恭恭敬敬的回禀,完全无视了一旁的钱知府。
“四哥可来了?”君慕凛迫不及待起身往外走,将人远远甩在身后。
“未曾。除了两位钦天监官员,再无其他人跟随。”御林军跟在身后,脸上的遮布一晃一晃的。
君慕凛老早就看见红瑾捂紧遮布舀了一勺药挪到鼻子前,满身都写满了‘嫌弃’二字。
嫌药黑,嫌药苦。
红瑾听着脚步声,掀起眼皮,二人目光交汇。君慕凛微微颔首,红瑾会意。
并非瘟疫。
礼王府
君慕息被按在宫中休养了几天,宋姑姑及李叔(管家)引着下人恭候他回府。
牧章和宿野威风凛凛,雄赳赳气昂昂,完全忘记了还有个主人。
燕关招呼着它们回它们的院子,牧章后退两步,脑袋貌似不经意蹭上君慕息的手,蹭了蹭。
宿野看不惯他,厚实的肉垫一巴掌扇在它屁股上。
牧章怒了,它呜呜呜的蜷着尾巴缩到君慕息身后,装可怜。
君慕息一只手摸一头,叹了口气,“真是随了你们主子。”
撒娇都一模一样。
回了卧房,床榻整洁如新,可细细一闻,又都是红瑾身上的味道,清浅的香气,不知来源。
书案上摆了许多不属于他的小玩意,红瑾照着他的字迹临摹的帖子、心血来潮雕的木雕、一对瓷人。
君慕息忽然泄了气。
算起来他们二人已有一月多没有见面了。
红瑾不知是何原因有些躲着他,而他则是认为自己比红瑾大了九岁,等他年老色衰(不会),红瑾失了兴致,上都那些男的女的排队进她后院。
红瑾年少有为,天资聪颖,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子,他被她的光芒所灼烧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她会笑会闹会撒娇,会乖巧的用脑袋蹭他的脖颈,这些都是只展现给他的。
红瑾对他,是两年他在蜀郡救了他,萌动春心。
可红瑾,连对喜欢的定义都模糊不清,只会本能的把她认为最好的都奉到他手里,她说他是她的明月。
月亮的光辉反射的是太阳的,红瑾就是他的太阳。
红瑾不知,他们初识是在四年前,她先救了他,他沉浸在青梅苏婳宛家破人亡,和亲罗夜的悲痛中,他以为他对苏婳宛的就是爱。
可是错了,他对苏婳宛不曾有过悸动,却在红瑾圆润的眼湿漉漉的看着他时,软下了心肠。
他做不到对红瑾冷脸相待,做不到看着她身边男女环绕,做不到接受红瑾的冷漠。
红瑾很敏感,很容易因为他的态度把自己锁在笼里,她喜欢逃避,她喜欢用刀去割手腕,喜欢鲜血淋漓,却又害怕痛,往往比平常人痛上几倍。
他差点失去了她。
可他也不知道,明月般清冷的他,红瑾会移不开眼,又不敢直视她。
她觉得,明月就该高悬,哪怕独不照她。
她怕他心里没有红瑾这个人的一丝位置,怕他心里全是别人。
红瑾会根据一丝疑心去怀疑她自己不够好,闷在心里,不同他讲。
君慕息摩挲着玉佩,琥珀色的瞳仁有些失神。
他们该好好谈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