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:跨年夜的星光

第六章：跨年夜的星光

十二月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籽敲在玻璃窗上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戚念安把围巾又绕紧了些，鼻尖还是冻得发红，呼出的白气落在睫毛上，很快凝成细小的冰晶。教室里的暖气片滋滋地响着，把空气烘得干燥而温暖，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已经翻到了“7”——距离元旦晚会还有七天。

从银杏叶铺满院子的十月，到如今枝头落满薄雪的深冬，日子像被风吹动的书页，哗啦啦地翻到了尽头。戚念安的物理练习册上，渐渐多了简叙年画的辅助线，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电路图，在他用红笔标出的节点里变得清晰起来。而简叙年的历史课本里，夹满了各种形状的落叶，偶尔会有片边缘被精心修剪过的，一看就知道是戚念安捡的。

平安夜那天，班级里交换苹果的纸袋子堆成了小山。戚念安收到简叙年递来的苹果时，纸袋子上画着片歪歪扭扭的银杏叶，用银色的马克笔涂了边，像落了层雪。她回赠的苹果裹着蓝白相间的包装纸，那是她偷偷攒了好久的糖纸，上面还留着水果硬糖的甜香。

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，是戚念安的十四岁生日。早读课刚结束，简叙年就把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到她手里，木质的盒面上刻着片小小的风筝，蓝白两色的漆还带着点新崭崭的光泽。

“提前准备的，”他的耳尖在暖气的烘烤下泛着红，手指在桌沿轻轻敲着，“本来想刻银杏叶，结果刻坏了。”

戚念安打开盒子时，一片压得平整的银杏叶躺在绒布上，叶脉里嵌着细碎的银粉，在晨光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。叶子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“生日快乐”，字迹带着他特有的小勾，像只翘着尾巴的小鱼。她抬头时，正撞见他慌忙移开的目光，阳光透过他微卷的发梢，在耳后投下浅浅的阴影，像只藏起来的小蝴蝶。

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，雪终于下大了。同学们抱着试卷在走廊里欢呼，白色的试卷被抛向空中，像群纷飞的白鸟。戚念安抱着刚发下来的物理卷，看着上面那个久违的“A”，突然想起第一次被他提示解题的午后，粉笔灰落在校服裙摆上的重量。

“考得不错。”简叙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，手里的历史卷上画着个大大的红勾，“寒假可以放风筝了。”

雪花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，落在他的发梢，很快融成小小的水珠。戚念安看着他睫毛上沾着的雪粒，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，那些被试卷和公式填满的日子，都藏着细碎的暖。

元旦晚会在学校礼堂举行。舞台上的彩灯旋转着，把墙面染成流动的彩虹，后排男生偷偷吹起来的气球蹭过天花板，发出噗噗的轻响。戚念安坐在第三排，手里捏着块没拆封的橘子糖，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橘红色的光。

节目一个个过去，有女生唱跑调的情歌，有男生表演笨拙的魔术，台下的哄笑声像煮沸的水。戚念安的目光总忍不住飘向舞台侧方——简叙年报了吉他弹唱，此刻正抱着吉他坐在阴影里，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着，发出不成调的轻响。

当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，舞台灯突然暗了下来，只剩下一束追光落在他身上。白衬衫的领口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，他调弦时的侧脸线条很柔和，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，比在教室里多了几分认真。

琴弦突然流淌出熟悉的旋律，是那首军训时他唱过的民谣，只是这次配上了吉他伴奏，像溪水漫过鹅卵石的温柔。戚念安咬着橘子糖，听着他清清淡淡的声音在礼堂里散开，混着远处女生的低低啜泣声，和窗外隐约的鞭炮声，酿成独属于跨年夜的甜。

唱到副歌时，他的目光突然穿过人群，落在戚念安的位置。追光在他眼里跳跃，像盛了揉碎的星光，比舞台上的彩灯还要亮。戚念安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，橘子糖的甜味在舌尖炸开，顺着喉咙一直甜到心里。

表演结束时，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。简叙年抱着吉他鞠躬时，白衬衫的衣角扫过琴箱，露出里面口袋里露出的一角——是那片嵌着银粉的银杏叶，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
晚会散场时，雪已经停了。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，把操场的积雪照得亮晶晶的，像铺了层碎玻璃。戚念安跟着人流往校门口走，突然被人轻轻扯了扯书包带。

“这个给你。”简叙年递来个小小的玻璃瓶，里面装着半瓶彩色的星星，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，“刚才忘给了。”

瓶塞是用蓝白相间的布包着的，像只小小的风筝尾巴。戚念安接过来时，指尖碰到他冻得发红的手指，比雪还要凉些，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他的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，像落在松枝上的雪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戚念安的声音裹在白气里，轻得像片雪花。

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上，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积雪里，像两串并排的省略号。远处的居民楼亮起烟花，彩色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，映得彼此眼里都盛着小小的火焰。

走到巷口时，简叙年突然停下脚步，踢了踢脚下的雪：“下学期……还是同桌吗？”

“应该是吧。”戚念安数着他睫毛上的小冰晶，突然想起刚开学时，他转笔的样子，他低头解题时的侧脸，还有银杏树下，他替她摘叶子时的指尖。

烟花又在夜空炸开，这次是金色的，像漫天的银杏叶在飞。戚念安看着他被烟火照亮的脸，突然觉得那些被试卷、公式和倒计时填满的日子，都变成了此刻掌心里的温暖。

“初二见。”他挥了挥手，转身走进巷口，白衬衫的背影在雪地里越来越小，像颗慢慢融进夜色的星。

戚念安握着玻璃瓶站在原地，星星在掌心里轻轻碰撞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她抬头望向夜空，烟花还在不断绽放，把深蓝色的天幕染成流动的彩绸。远处的教学楼在雪地里沉默着，像头温顺的巨兽，等待着新学期的钟声。

口袋里的木质盒子硌着掌心，里面的银杏叶大概也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息。戚念安摸了摸那片嵌着银粉的叶子，突然开始期待春天——期待操场上放风筝的风，期待教室里新换的黑板报，期待初二的阳光，会把两人的影子，拉得更长更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