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的风裹着碎雪，打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戚念安望着窗外，操场的草坪被白雪覆盖，只剩下光秃秃的香樟树枝桠，像幅被揉皱的素描。她的物理练习册摊在桌上，简叙年画过的辅助线还清晰可见，只是旁边再也没有新添的批注，留白处空得像片结冰的湖。
初二下学期开学后，空气里的甜意像被冬雪冻住了。一起去图书馆的日子变成了她的独角戏，靠窗的位置常常只有她一个人，地理图册旁的空位积着薄薄的灰，像谁忘了收拾的旧物。简叙年的座位调到了前排，课间操时他总是和男生们凑在一起讨论篮球，白衬衫的衣角扬起，却再也不会朝她的方向看一眼。
情人节那天，巷口的花店摆出了鲜红的玫瑰。戚念安路过时，想起去年元旦他送的银杏叶，突然觉得手里的物理笔记本沉得像块冰。晚自习放学，她在老槐树下等了很久，直到路灯的光晕里落满积雪，也没等来那辆叮铃铃的自行车。后来才听说，他和同学去了网吧，打了整夜的游戏。
第一场春雨落下时，图书馆的吊扇还没开始转动。戚念安蹲在书架前找题集，指尖刚碰到那本熟悉的《物理竞赛题集》，就看见简叙年和班长从阅览区走出来。女生手里拿着本历史书，笑靥比窗外的玉兰花还亮，他侧耳听她说话时，左边的梨涡陷得浅浅的，是戚念安很久没见过的模样。
书从手里滑落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两人同时转头，简叙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半秒，像扫过张陌生的试卷，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，继续和班长说着什么。他的白衬衫洗得很干净，袖口扣得整整齐齐，再也没有敞着两颗扣子的随意。
雨水顺着图书馆的屋檐往下淌，在台阶上汇成小小的溪流。戚念安捡起地上的书，发现扉页夹着的栀子花早就枯了，褐色的花瓣碎成了粉末，像段被揉烂的回忆。她突然想起夏天的吻，带着荷香和月光，而现在的风里只有潮湿的冷，像谁把冰镇汽水泼在了心上。
三月中旬的班会课，老师让大家填文理分班意向表。戚念安握着笔，笔尖悬在“理科班”三个字上方，迟迟落不下去。前排传来简叙年的声音，他和同桌说“选文科好像更轻松”，语气里的随意像根针，刺破了她藏了整个冬天的期待。
放学时，雪又下了起来，比早上更密些。戚念安抱着意向表走出教学楼，看见简叙年站在宣传栏前，手里捏着张填好的表格，文科班的选项被红笔圈得很醒目。她突然想起那个夏夜，他说“我们可以选同一个班”，月光亮得像谎言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像被冻住的琴弦。
他转过身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左边的梨涡藏得严严实实。“想试试文科。”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地里，“而且……我们好像不太合适，不是吗？”
雪落在他的发梢，很快融成小小的水珠，像谁落了泪。戚念安看着他手里的表格，突然觉得那些夏天的吻、银杏叶、铁盒，都变成了被雪覆盖的脚印，太阳出来就会消失无踪。她攥紧了手里的意向表，理科班三个字被指尖戳出浅浅的洞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转身时，书包带蹭过墙壁，发出沙沙的响，像在替她告别。
雪越下越大，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。戚念安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口袋里的银杏叶标本硌着掌心，塑封膜外结着层薄冰，像块冰冷的琥珀。她想起简叙年第一次吻她的凉亭，荷花应该早就谢了，只剩下满塘的残荷，在寒风里支棱着，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为什么。
晚自习的铃声在身后响起，悠长而沉闷。戚念安回头望了眼教学楼，前排的灯光亮得刺眼，简叙年的座位应该空着，就像他心里那个属于她的位置，早就被收拾干净，换成了别的风景。
雪落在睫毛上，凉得像场醒不来的梦。她知道，这个冬天不会过去的，像落在物理练习册上的批注，像图书馆靠窗的空位，像那个再也不会朝她笑的少年，都成了被时光冻结的标本，永远停留在了初二下学期的第一场雪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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