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男一:漕氏家族(漕帮帮主,掌控运河水路,以“阴船”运输官银)
- 男二:盐氏家族(两淮盐商,因漕运受阻与漕帮结仇,暗通海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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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像一匹浸了墨的绸缎,慢悠悠铺满京杭运河的水面。沈砚舟立在官船甲板上,指尖捻着刚拆封的赴任文书,宣纸上“苏州知府”四个字被晚风吹得微微发颤。船尾的灯笼在水面投下团昏黄光晕,光晕里漂着几片残荷,让这江南水路添了几分萧瑟。
“大人,前面要过‘鬼见愁’弯道了,舵工说这地界儿夜里不太平。”随从捧着件夹袄上前,话音刚落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。那声音不似寺庙里的清脆,倒像用骨头磨成的铃舌,敲在人心上发沉。
沈砚舟抬眼望去,只见弯道那头的暮色里,缓缓驶出一队黑沉沉的漕船。打头的船桅上悬着面白幡,被风扯得猎猎作响,幡角绣着的“漕”字在昏暗中泛着冷光。更奇的是,那船队走得悄无声息,水面连点涟漪都没掀起来,仿佛不是浮在水上,而是悬在半空。
“这是……漕帮的船?”沈砚舟皱眉。他赴任前在吏部听过传闻,说漕帮近年垄断了运河漕运,尤其是两淮一带的官银押运,向来神出鬼没。只是传闻里没说过,漕船会挂白幡走夜路。
随从脸色发白,往他身后缩了缩:“大人,是‘阴船’!老人们说漕帮有支船队专走夜路,船工都是……都是活死人。”
沈砚舟刚要斥他迷信,目光却被漕船甲板上的人影攫住了。那些穿着短打的船工垂着头,脊背挺得笔直,却不见半分活气——有人半边脸浸在水里,竟连眼皮都没眨一下;有人握着缆绳的手泛着青黑,指节僵硬得像段木头。更诡异的是船底,不知何时浮起层幽蓝磷光,顺着船身蔓延,把水面染成了片鬼火似的光海。
官船与漕船渐渐靠近,沈砚舟隐约看见漕船船头立着个魁梧汉子。那汉子披着件黑斗篷,斗篷下摆绣着银线蛇纹,手里把玩着串骷髅头串成的佛珠,正是漕帮帮主漕厉风。传闻此人早年在运河里溺过一次,被捞上来后性情大变,手段狠戾得能止小儿夜啼。
沈砚舟下意识往船舷后缩了缩,却不慎碰掉了腰间的玉佩。玉佩坠入水中的“叮咚”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,漕船甲板上的漕厉风猛地转头,那双在暮色里亮得骇人的眼睛,精准地锁在了他身上。
“谁在偷看?”漕厉风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,刚落音,官船的船篷后突然窜出两个黑影。他们足尖点着船舷,手里的短刀泛着冷光,眨眼就落在沈砚舟身后。刀刃贴在他颈侧的瞬间,沈砚舟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河泥腥气,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腐味。
“阴船借道,活人退避。”黑影的声音毫无起伏,刀刃又压进半分,颈间的皮肤已感觉到刺骨的寒意。沈砚舟能看见他们耳后贴着的黄纸符,符角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——那不是道家的符咒,倒像是某种用来镇住魂魄的咒印。
“本官沈砚舟,奉旨赴苏州就任。”他强压着心头的惊悸,声音尽量平稳,“不知漕帮主押运的是何货物,竟要如此兴师动众?”
“官银。”漕厉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,他缓缓踱步到船舷边,手里的骷髅串珠转得飞快,“沈大人初来乍到,还是守着官场的规矩好。有些东西,不该看的别多看,不然……”他突然抬手,指了指官船的船底。
沈砚舟低头一看,只见官船吃水线处,不知何时攀附上了几条灰黑色的水蛇,蛇眼正幽幽地盯着他,蛇信子吐得飞快。而那些水蛇的七寸处,都缠着与黑影耳后同款的黄纸符。
“放行。”漕厉风收回目光,黑斗篷一摆,转身进了船舱。那两个黑影也如鬼魅般退回漕船,船舷上只留下两道淡淡的水渍。漕船队继续悄无声息地前行,白幡在暮色里越来越远,船底的幽蓝磷光却像不散的鬼影,在水面拖出长长的光带。
沈砚舟摸着颈间被刀刃划过的地方,指腹沾了点血珠。他望着漕船消失的方向,心头疑云密布——押运官银为何要用这种诡异的船队?船工为何形如木偶?那幽蓝磷光又是何物?这漕帮,显然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。
就在这时,斜后方的芦苇荡里,悄无声息驶出一艘乌篷船。船身小巧,却在船帮处隐约能看到“盐”字商号的烙印。船头立着个青衫公子,手摇折扇,看似悠闲,目光却如鹰隼般盯着远去的漕船,正是两淮盐商之首盐崇光。
“公子,漕厉风这老东西越来越嚣张了,竟用‘阴船’押官银,明摆着不把朝廷放在眼里。”舱内钻出个精瘦的汉子,手里捧着个黄铜望远镜,镜筒上还沾着海盐的结晶。
盐崇光没接话,折扇“唰”地合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望着漕船消失的弯道,指甲深深掐进船舷的木纹里,掐出几道弯弯曲曲的沟痕——上个月他有三船海盐要运去苏州,就因没给漕帮交够“过路费”,被他们用“水鬼”凿了船,几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,连船工的尸首都没捞上来。
“海鲨那边回信了吗?”盐崇光的声音冷得像运河里的冰。
“回了,说今夜三更在‘断龙崖’候着,只要漕船过崖,他们就动手。”精瘦汉子压低声音,“只是那‘阴船’邪门得很,海鲨的人有点犯怵。”
盐崇光冷笑一声,从袖中摸出个瓷瓶,瓶里装着些黑色的粉末:“告诉海鲨,这是‘破邪散’,专克漕帮的那些阴祟玩意儿。事成之后,官银分他们三成,另外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狠戾,“我要漕厉风的人头,挂在苏州码头示众三天。”
精瘦汉子接过瓷瓶,刚要转身,突然指着远处:“公子你看!那不是新科状元沈砚舟的官船吗?他怎么敢跟漕帮的阴船靠这么近?”
盐崇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果然看见那艘挂着“苏”字官旗的船。他对这位新科状元略有耳闻,听说此人在朝堂上以清正闻名,还敢跟户部尚书叫板。盐崇光眼中闪过一丝算计——沈砚舟初来苏州,必定要整顿吏治,漕帮垄断漕运的事,他不可能坐视不理。若能借这位状元郎的手,给漕帮添点堵,倒是省了不少力气。
“去,给沈大人的船送坛‘女儿红’。”盐崇光重新打开折扇,慢悠悠地摇着,“就说……同乡仰慕,略表心意。”
精瘦汉子愣了一下,随即会意,嘿嘿笑着钻进了船舱。
此时的官船上,沈砚舟正对着地图琢磨漕帮的路线。随从捧着个酒坛进来,脸上带着几分困惑:“大人,刚才有艘盐商的船送来这坛酒,说是给您接风的。”
沈砚舟看着那坛雕花木盒包装的女儿红,眉头皱得更紧。他与盐商素无往来,这酒来得未免太巧。更让他在意的是,刚才瞥见那艘乌篷船时,船头公子的眼神,绝非单纯的“同乡仰慕”。
运河水面上,暮色彻底沉了下来。漕帮的阴船在前方的夜色里只剩几点白幡虚影,盐家的乌篷船隐入芦苇荡,官船则按既定航线缓缓前行。三艘船,三个各怀心思的人,本是三条平行线,却因这暮色里的阴船,悄然交缠在了一起。
沈砚舟不知道,他拆开的不仅是赴任文书,更是一封写满阴谋与杀戮的战书;盐崇光没料到,他勾结海盗的计划,会把自己卷进更深的漩涡;而漕厉风那艘诡异的阴船里,除了官银,还藏着一个足以撼动江南半壁江山的秘密。
夜风吹过水面,带着水汽的凉。官船的灯笼在风中摇晃,把沈砚舟的影子投在甲板上,忽明忽暗,像他此刻的命运,看似坦途,实则已踏入布满暗礁的险滩。远处的断龙崖传来几声枭鸣,三更的梆子声在水面上悠悠荡开,一场围绕着阴船的风暴,正在夜色里悄然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