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男一:风氏家族(风水先生,擅长“阴宅改运术”,需以亲族寿命为代价)
- 男二:水氏家族(老宅主家,因龙脉断裂家道中落,暗中豢养“镇宅灵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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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砚之的靴底碾过水氏老宅门前的青苔时,指节已将罗盘攥得泛青。铜制的盘面刻着二十四山向,指针本该稳稳停在“壬”位(北方水脉),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,疯狂地顺时针打转,边缘的刻度被磨得发亮,露出底下泛黑的铜胎——那是常年沾染阴煞之气才有的颜色。
老宅比传闻中更颓败。檐角的铜铃悬在朽坏的木钩上,铃舌像是被泡胀的棉絮,无风时也自顾自晃悠,发出“嗡——嗡——”的闷响,黏腻得像浸了百年水渍,绕着廊柱打旋,将潮湿的霉味都缠成了团。廊下的石板缝里钻出几丛瓦松,叶片上凝着的水珠坠落在地,却没渗入泥土,反倒在砖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,水洼里映出的天光是灰紫色的,像蒙着层死人的眼睑。
“风先生果然如约而至。”月洞门后传来水妄言的声音,他立在雕花的门框阴影里,青衫的下摆洇着片墨色水渍,那水渍竟在缓缓蠕动,顺着衣纹往腰间爬,像是有活物在布料下游走。“这是‘水脉倒灌’的第三日了。”他抬手抚过水渍边缘,指尖触及的地方,布料瞬间变得透黑,“老宅的地基在渗水,井里的水漫到了天井,再这样下去,不出七日,整个水家都会被龙脉的阴水淹没。”
风砚之的目光落在那片水渍上。他在《堪舆秘录》里见过记载:龙脉若断,地气紊乱,水脉会倒灌宅基,先显墨渍,再成水洼,最终化为泥沼——而水氏世代居住的老宅,恰是镇住江南龙脉尾端的“龙穴”。此刻水妄言衣上的水渍,分明是龙脉断裂的凶相显化,比任何罗盘预警都更直白。
“先看你说的铜镜。”风砚之压下心头的沉郁,举步穿过月洞门。东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,穿堂风卷着霉味灌进来,吹得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。那面铜镜嵌在雕花的紫檀木架上,镜面蒙着层灰,却仍能照出人影,只是镜中映出的,并非空荡的博古架,而是具悬在半空的骸骨。
骸骨穿着件绛红色的寿衣,衣料是上等的云锦,上面绣着缠枝莲纹,只是颜色早已发暗,像是被血浸透后又风干。最骇人的是它的右手骨,五根指骨正有节奏地叩击镜面,发出“笃、笃、笃”的闷响,指节泛着青灰,与镜沿的铜锈颜色如出一辙。
“是水家的先祖。”水妄言的声音发颤,“三天前铜镜突然显影,这骸骨就开始叩镜,每叩一下,井里的水位就涨一分。我请了三个道士来看,有两个当场疯了,剩下那个说……说这是‘龙煞借骨还魂’,要索水氏的命。”
风砚之的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,指针猛地扎向盘面中心的“鬼门线”,竟硬生生刺破了铜面,尖端扎进他的掌心。血珠顺着指缝渗出,滴落在青砖上,没有晕开,反倒被砖面瞬间吸了进去,留下个指甲盖大的黑洞,黑洞里隐隐传来水流的呜咽声。
“是‘龙脉吞煞’的预警。”风砚之低喘着按住掌心的伤口,冷汗顺着鬓角滑落,“这骸骨不是水家先祖,是被龙脉阴煞附身的替身。它在叩镜,是在召唤断裂的龙脉煞气,要将整个老宅拖进地底。”他盯着镜中骸骨的寿衣,突然注意到领口绣着个极小的“陶”字——那是早已没落的陶氏家族标记,而陶氏,正是百年前负责修缮龙脉的工匠世家。
就在这时,风砚之的靴尖踢到了门槛。那门槛是整块陶土烧制的,砖面泛着冷白,釉层下隐约浮着个繁复的徽记:半轮残月托着尾鲤鱼,正是陶氏族徽。他下意识地伸手触碰,指尖刚贴上砖面,一股刺骨的阴寒就顺着血脉窜向心脏,冻得他牙关发颤。
耳畔突然炸开妹妹风砚秋的咳嗽声——那声音细碎而急促,像是有棉絮堵在喉咙里,带着咳不尽的血沫。他猛地攥紧拳头,掌心的伤口又裂开几分。风氏世代短命,皆因祖传的“阴宅改运术”:以亲族的阳寿为引,换取勘破凶宅、扭转运势的能力。父亲死时才三十五岁,祖父更短,只活了二十八。而他的妹妹砚秋,自小染了肺疾,药石罔效,郎中说她活不过十六,如今只剩半年的光景。
“风先生?”水妄言见他脸色煞白,忍不住追问,“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?”
风砚之闭了闭眼,将罗盘重新揣进怀里。他来水氏老宅,本就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思——《堪舆秘录》的残页记载,江南龙脉尾端藏着“续命泉”,若能勘破龙脉断裂的症结,引泉眼之水,或可解风氏的诅咒,救砚秋的命。可他没料到,龙脉的断裂竟牵扯着陶、水两族的旧怨,那具穿陶氏寿衣的骸骨,那会蠕动的墨色水渍,分明在诉说一个被掩埋的秘密。
“铜镜里的骸骨,是被陶氏害死的水家先祖。”风砚之缓缓开口,声音因阴寒而发僵,“陶氏修缮龙脉时动了手脚,断了水家的气运,再嫁祸给阴煞。这骸骨的叩击,不是索命,是在示警——真正的煞,藏在陶氏留下的陶土里。”
他俯身细看门槛的陶砖,果然在徽记的鲤鱼眼睛处,发现个极小的孔洞。用银针探入的瞬间,孔洞里喷出股腥臭的黑水,落在地上,竟冒起白烟。水妄言的青衫水渍突然剧烈蠕动,化作条墨色的水蛇,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。
“是‘水煞’!”风砚之拽住水妄言往后退,同时将掌心的血按在陶砖上。风氏的血能暂时压制阴煞,这是“阴宅改运术”唯一的好处,也是最沉重的代价——每用一次,亲族的阳寿就短一分。他仿佛能听见远方传来砚秋的咳嗽声,比来时更急促了些。
血珠渗入陶砖的刹那,铜镜里的骸骨突然停止叩击,寿衣的“陶”字处裂开道缝,露出里面卷着的半张纸。风砚之隔空一引,纸卷从镜中飞出,落在案上——那是张陶氏的修缮记录,末尾写着:“龙脉已改,水氏当绝,唯风家血脉可破,然需以命换命。”
“风家……”水妄言愣住,“您的家族,竟与这龙脉有关?”
风砚之看着纸上的字迹,喉间发苦。他终于明白,风氏的诅咒从来不是天谴,而是陶氏设下的局——让风家为破煞而不断献祭亲族,最终与水氏一同覆灭。可砚秋的咳嗽声还在耳边回响,他没有退路。
檐角的铜铃突然停止作响,老宅里陷入死寂。风砚之攥紧罗盘,指针虽仍在颤抖,却已指向陶砖的方向。他知道,接下来要面对的,不仅是龙脉的阴煞,更是家族世代背负的血债,和一场必须以命相搏的救赎。
“准备好家伙。”他对水妄言说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要破这局,得先把陶砖下的东西挖出来。”
水妄言看着他掌心仍在渗血的伤口,看着他眼中映出的铜镜骸骨,突然明白了什么,默默点头,转身去取工具。风砚之望着东厢房窗外的灰紫色天空,仿佛能看见妹妹苍白的脸。他不知道这场勘破龙脉的赌局,最终会让砚秋多活十年,还是让自己成为下一个献祭的祭品,但他别无选择。
老宅的阴影里,那具骸骨的指骨又轻轻动了一下,像是在催促,又像是在叹息。风砚之深吸一口气,迈出了走向陶砖的第一步,靴底碾过地上的黑水,溅起细碎的涟漪,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——一边是妹妹的生机,一边是家族的罪孽,而脚下的每一步,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