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清晨,阳光像是被揉碎的金子,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人行道上,落下参差错驳的光影。雨后的空气里还带着湿漉漉的青草味,混着街边早餐铺飘来的豆浆油条香气,让人神清气爽。
丁程鑫站在“拾光花坊”门口,手里紧紧攥着画筒背带,指节都有些发白。从昨晚回到家开始,他就坐立不安,脑子里全是那些蓝紫色的花海和马嘉祺的眼睛。半夜三点实在睡不着,干脆爬起来打开画架,凭着模糊的记忆碎片,画了整整一晚。
画筒里卷着的,就是那片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桔梗花海。
他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。
“叮铃——”
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花坊里回荡,像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。丁程鑫下意识地抬头,正好对上吧台后马嘉祺的目光。
马嘉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,袖子挽到手肘,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。他正在用咖啡机煮咖啡,听到声音抬起头,看到是丁程鑫时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嘴角微微扬起。
“早啊,又见面了。”他的声音比昨天更低沉一些,带着清晨刚醒的微哑,像羽毛轻轻擦过心尖。
丁程鑫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烫。“早、早上好。”他有些结巴地回答,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,假装对店里的装饰很感兴趣。
花坊里比昨天早上更亮堂些,阳光从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,刚好落在靠窗的一张木桌上。桌子上摆着一个白色的陶瓷花瓶,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桔梗花,花瓣上还挂着水珠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吧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气象地图,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做了标记。丁程鑫好奇心起,忍不住多看了两眼。
“随便坐。”马嘉祺朝靠窗的桌子扬了扬下巴,“那里阳光正好。”
丁程鑫点点头,抱着画筒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下。桌子是原木色的,表面光滑得能映出光影。他把画筒放在腿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扣。
马嘉祺很快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,轻轻放在丁程鑫面前。“刚煮好的,试试看。”
白色的骨瓷咖啡杯里,浅棕色的拿铁上有一个完整的心形奶泡,边缘还撒了点肉桂粉。丁程鑫愣住了,这是他最喜欢的咖啡口味,连奶泡的厚度都刚刚好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咖啡?”他抬头问,眼里满是疑惑。
马嘉祺端着自己的黑咖啡,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闻言动作顿了一下,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:“猜的。看你昨天的样子,感觉像是会喜欢甜食的人。”
丁程鑫半信半疑地端起咖啡,轻轻抿了一口。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着浓郁的奶香和咖啡的微苦,正是他熟悉的味道。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,好像很久以前,也有人这样不问自明地知道他的喜好。
他放下咖啡杯,目光落在桌角的桔梗花上。花瓣是那种特别干净的蓝紫色,像晴朗的天空被揉碎了撒在上面。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抬起头看向马嘉祺。
“马嘉祺,你这里的桔梗花很漂亮。”
马嘉祺正低头用小勺搅拌着咖啡,听到这句话抬起头:“谢谢。很多人都喜欢桔梗花,但很少有人像你这样,一看就挪不开眼。”他的眼神很深,像是藏着什么秘密。
丁程鑫感觉脸颊有点发烫,慌忙低下头,假装整理画筒的带子。“其实…我昨天回去后,画了幅画。”他一边说一边解开画筒的扣子,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。
“哦?是什么画?”马嘉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丁程鑫深吸一口气,小心翼翼地把画稿抽出来,慢慢展开。画纸上,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桔梗花海,蓝紫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,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淡粉色,像是夕阳西下的景色。他特意画得很仔细,连花瓣上的露珠和花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。
画纸展开的瞬间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丁程鑫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一声一声,震得耳膜发疼。他抬起头,紧张地观察着马嘉祺的反应。
马嘉祺的目光落在画稿上,眼神瞬间变得复杂。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,指尖泛白。丁程鑫甚至注意到,他放在桌边的咖啡勺轻轻动了一下,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这是…”马嘉祺的声音有点沙哑,他清了清嗓子,才继续说下去,“画得很美。”
丁程鑫的心沉了一下。他本来以为,马嘉祺看到这幅画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,可对方只是淡淡地称赞了一句,仿佛只是在看一幅普通的风景画。
“你…见过这样的花海吗?”丁程鑫不死心,继续追问。他紧紧盯着马嘉祺的眼睛,不想错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。
马嘉祺避开了他的视线,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,才缓缓开口:“没见过。这样大面积的桔梗花海,应该只存在于画里吧。”他的语气很平静,听不出任何异样。
可丁程鑫却注意到,他说这句话的时候,右手的食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,像是在掩饰什么。
“可是…”丁程鑫咬了咬嘴唇,鼓起勇气说道,“我总觉得这地方很熟悉,好像在哪里见过。昨天在你这里看到桔梗花的时候,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个画面了。”
他伸出手,轻轻抚过画纸上的桔梗花瓣。“还有…我的声音越来越低,眼神变得有些迷离,“我好像…答应过谁,要一起去看这样的花海。”
话音未落,丁程鑫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,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太阳穴。他捂住头,眉头紧锁,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——
蓝紫色的花海,温暖的阳光,有人从背后抱住他,手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,凉凉的金属硌在他的腰侧。那人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阿程,明年花开的时候,我们一起来看,好不好?”
“啊!”丁程鑫痛得几乎出声,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“你怎么了?”马嘉祺猛地站起身,快步走到他身边,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,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他的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,悬在丁程鑫的肩膀上方,没有碰到他。丁程鑫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,还有那份想碰又不敢碰的犹豫。
就在这时,马嘉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。
马嘉祺像是突然惊醒一般,猛地后退一步,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。"抱歉,我接个电话。"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花坊后院,留下丁程鑫一个人坐在原地,还没从刚才的头痛中缓过神来。
丁程鑫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,心里一阵失落。刚才马嘉祺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和痛苦,他看得清清楚楚。这个人,一定有事瞒着他。
阳光慢慢移动位置,在画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丁程鑫坐在椅子上,手指轻轻抚摸着画中那片蓝紫色的花海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为什么一提到花海,马嘉祺就反应这么大?为什么他会说没见过,明明那眼神里的痛苦骗不了人?还有那些突然闪现在脑海里的片段,那个戴戒指的人是谁?和马嘉祺有关系吗?
十分钟过去了,马嘉祺还没有回来。丁程鑫叹了口气,看来对方是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。他站起身,拿起画筒,准备离开。
心里乱糟糟的,收拾东西时也没太注意。他把画稿胡乱卷起来塞进画筒,却没发现有一张速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。那是他昨晚画的细节图,画的是一枚戴在无名指上的银戒指,戒指上刻着细小的花纹。
走到门口时,丁程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花坊后院的方向,还是没有动静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推开木门走了出去。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,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无功。
马嘉祺其实根本没接什么电话。他只是拿着手机,在院子里站了十分钟。直到听到风铃响起,知道丁程鑫已经离开,他才慢慢走回店里。
空荡荡的花坊里,只有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马嘉祺的目光落在靠窗的木桌上,那里空空如也,只剩下一杯已经冷掉的拿铁。
等等。
他皱了皱眉,快步走过去,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张速写。
画纸上,是一枚银戒指的特写,戒指上刻着的花纹清晰可见。马嘉祺的呼吸猛地一滞,拿着画纸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这枚戒指...
他闭上眼睛,脑海中浮现出去年夏天的场景。丁程鑫坐在花海中,手里拿着画笔,阳光洒在他柔软的头发上,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。那时的他,笑得那么灿烂,无名指上戴着的,正是这枚戒指。
"阿祺,你看我画得像不像?"丁程鑫举起画本,笑得眉眼弯弯,"等我们结婚的时候,就戴着这枚戒指,来这里拍婚纱照好不好?"
马嘉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,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缓缓睁开眼睛,手指轻轻拂过画纸上的戒指,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。
"等你想起..."他对着画纸轻声说,声音沙哑,带着浓浓的悲伤,"等你想起我们的约定...等你想起我。"
他小心翼翼地把速写折好,放进衬衫口袋里,紧贴着心脏的位置。然后拿起桌上那张桔梗花海的画稿,慢慢卷起来,走进吧台后面,打开抽屉放了进去。
抽屉里,已经静静躺着几张类似的画稿,都是丁程鑫以前画的桔梗花。
马嘉祺关上抽屉,靠在吧台上,望着窗外丁程鑫离开的方向,眼神空洞。他拿起手机,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放下了。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等丁程鑫自己想起一切,等他做好准备面对过去的时候,他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。在此之前,他能做的,只有等。
吧台上传来咖啡冷却的声音,像是谁在低声啜泣。马嘉祺拿起那杯冷掉的拿铁,轻轻喝了一口,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,一直苦到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