震耳欲聋的《婚礼进行曲》像裹着蜜糖的钝刀,一下下凿着我的太阳穴。眼前,是陆明轩那张被精心妆点过的脸,温柔得滴水,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我,仿佛我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。台下,衣香鬓影,宾客满座,祝福的目光织成一张虚伪的网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、百合的甜腻,还有……死亡的气息。
前世那令人作呕的腥甜,混合着冰冷消毒水的味道,不合时宜地、凶猛地撞进我的鼻腔。陆明轩最后俯身看我时,那张英俊面孔上淬了冰的冷漠,比病房的惨白灯光更刺骨。他说:“苏晚,别怪我。你的心,薇薇需要它活下去。”而林薇薇,那个永远柔柔弱弱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,就依偎在他怀里,嘴角勾起一丝胜利者才有的、悲悯又得意的弧度。氧气面罩滑落,肺部最后一点空气被无情抽干,视野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绝望……
心脏猛地一缩,尖锐的痛楚让我指尖发麻。
不!
这不是梦!指尖掐进掌心,清晰的刺痛感直抵神经末梢。掌心下,是昂贵婚纱繁复蕾丝那熟悉的、略显粗糙的触感。头顶沉重的镶钻王冠,勒得额角生疼。目光所及,是陆明轩那张近在咫尺、深情得令人作呕的脸,他正执起我的手,准备套上那枚象征永恒禁锢的、价值连城的鸽子蛋。
永恒?呵。
一股冰冷的火焰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恍惚与迟疑。前世剜心剔骨的背叛和谋杀带来的滔天恨意,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,瞬间刺穿心脏,又在下一秒被复仇的熔岩彻底煮沸!
就在陆明轩的指尖即将碰到我无名指的刹那,我猛地抽回了手。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,吹乱了鬓边几缕精心打理的碎发。
“苏晚?”陆明轩脸上的深情面具出现一丝裂痕,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慌乱,声音却依旧维持着温柔的假象,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,“怎么了?是不是太紧张了?”
紧张?我看着他这张虚伪到极致的脸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前世临死前他冰冷的眼神和林薇薇得意的笑容在眼前重叠。
我没有回答他,一个字都嫌脏。
在全场数百道目光的聚焦下,在陆明轩骤然僵硬的注视下,在司仪错愕张大的嘴巴前,我抬起手,毫不犹豫地、近乎粗暴地一把抓住了头上那顶象征纯洁新娘的、缀满水晶和珍珠的华丽头纱。
用力一扯!
“嗤啦——”
昂贵的薄纱发出撕裂般的呻吟。精心编织的发髻瞬间散乱,几缕黑发挣脱束缚,垂落在我冰冷的颊边。镶钻的王冠歪斜地挂在发间,摇摇欲坠,像一顶滑稽的、即将掉落的王冠。我随手将它扯下,冰冷的金属和坚硬的钻石硌着掌心,然后像丢弃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,毫不在意地抛在身后铺满玫瑰花瓣的地毯上。
水晶吊灯的光芒毫无遮拦地刺下来,照亮我此刻毫无新娘应有的娇羞或激动,只有一片死寂冰冷的脸。
死寂。
刚才还流淌着浪漫音符的空气,瞬间被抽成了真空。几百人的宴会厅,陷入一种诡异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。所有的窃窃私语、祝福的微笑、好奇的打量,统统冻结在脸上。无数道目光,震惊的、疑惑的、看好戏的,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钉在我身上,也钉在僵立如木偶的陆明轩身上。
“苏晚!”陆明轩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一丝声音,那声音因为强压的怒火和恐慌而微微变调,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臂,试图维持局面,“你疯了?!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!快把王冠捡起来!婚礼还没……”
“闭嘴!”我的声音不高,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,却像冰锥一样穿透了死寂的空气,瞬间冻结了他所有未出口的呵斥。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恨意,让陆明轩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。
我抬眼,目光越过他苍白惊惶的脸,精准地投向宴会厅后方,那个被巨大红色帷幔遮挡的、负责控制现场灯光和音响的角落。
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、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,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就是现在!
我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,如同死神的镰刀出鞘,直指陆明轩的心脏深处。
“陆明轩,”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,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冰冷,“在你深情款款地要给我套上戒指之前,不如先请在场的所有亲朋好友,欣赏一下你为我准备的‘婚前惊喜’?看看你这副情深似海的皮囊下面,到底裹着怎样肮脏不堪的灵魂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“嗡!”
宴会厅前方那块巨大无比、原本循环播放着我和陆明轩唯美婚纱照的LED主屏幕,骤然一暗!
下一秒,刺目的白光闪过,伴随着一阵、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,毫无预警地、爆炸般地冲击了所有人的视觉和听觉神经!
高清!无码!360度无死角!
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。奢华的总统套房,散落一地的衣物。陆明轩,我那位今天本应是最深情新郎的丈夫,此刻正和一个女人激烈地纠缠在凌乱的大床上。他赤裸的背脊布满汗珠,动作狂野而投入,口中不断溢出情难自禁的低吼。而那个女人,那张妩媚娇艳、正沉浸在极致欢愉中忘情迎合的脸——
正是林薇薇!
“啊——!”
短暂的死寂后,是排山倒海般的惊呼!如同滚烫的油锅里猛地泼进一瓢冷水,整个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!
“天啊!那是陆明轩?!”
“那个女人……是林薇薇!苏晚那个‘好闺蜜’?!”
“我的眼睛!我的耳朵!这……这太下流了!婚礼现场放这个?!”
“呕……简直不堪入目!”
闪光灯疯了似的亮起,记者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,不顾一切地往前涌,镜头贪婪地对准大屏幕,再转向面无人色的陆明轩和面无表情的我。宾客席彻底乱了套,有人捂着眼睛尖叫,有人愤怒地咒骂,有人尴尬地别过头,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议论和鄙夷的目光,如同无数根针,密密麻麻地刺向舞台中央那个彻底石化的男人。
“关掉!快他妈给我关掉!”陆明轩终于从巨大的、足以摧毁一切的震惊和恐惧中惊醒过来,英俊的脸庞扭曲得如同恶鬼,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。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,双目赤红,猛地冲向舞台侧面控制台的方向,完全失去了平日温文尔雅的假面。
晚了。
我精心挑选的“精华片段”,足够长,足够清晰,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,包括那些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,将这对狗男女的丑态烙印在灵魂深处。
画面最终定格在林薇薇仰着头,一脸迷醉地吻上陆明轩汗湿喉结的特写上。那表情,充满了占有和得意。
“啪!”
屏幕彻底陷入黑暗。
但这片黑暗,远不及陆明轩此刻脸上的绝望深渊。
他冲到一半的脚步踉跄着停下,身体晃了晃,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。他缓缓地、极其僵硬地转过身,看向我。那张曾经迷倒无数名媛、此刻却惨白如纸的脸上,写满了极致的惊恐、茫然和被扒光示众后的羞耻。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精心打理的发型早已凌乱不堪,昂贵的定制礼服也皱巴巴地裹在身上,像一件不合时宜的小丑戏服。
“噗通!”
在无数道鄙夷、探究、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下,在记者们疯狂闪烁的镜头前,陆明轩,这位刚刚还在云端接受祝福的准新郎,这位苏氏集团前途无量的乘龙快婿,双膝一软,重重地、毫无尊严地跪倒在我面前昂贵的波斯地毯上。
冰冷的泪水瞬间涌出他的眼眶,混合着冷汗,狼狈地爬满他扭曲的脸。他伸出颤抖的手,死死抓住我婚纱的裙摆,昂贵的布料在他手中攥成一团绝望的褶皱。
“晚晚!苏晚!你听我解释!你听我解释啊!”他的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哭腔,充满了表演性质的痛苦和哀求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,“是她!是林薇薇那个贱人勾引我的!就一次!真的就那一次!我喝多了,我糊涂了!晚晚,我爱的只有你啊!你原谅我这一次!求求你!看在…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!看在我对你那么好的份上!我错了!我真的错了!我给你磕头!我给你磕头好不好?”
他说着,竟真的将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的一声。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,配合着他涕泪横流的惨状,若是前世那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我,或许真的会心软。
可惜。
冰冷的恨意在我血管里奔流,冻结了所有名为“怜悯”的软弱。我看着他此刻宛如丧家之犬的表演,只觉得无比讽刺。前世他捏碎我氧气面罩时那冰冷的眼神,比此刻他磕一百个头都更真实。
“感情?对我好?”我微微俯身,凑近他汗湿的、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头顶,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,却带着刮骨钢刀的寒意,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,也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死寂的宴会厅,“是指你处心积虑接近我,图谋我苏家的家产?还是指你伙同林薇薇那个贱人,准备在我‘意外’身亡后,用我的心脏去救她的命?”
陆明轩猛地抬起头,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。他抓住我裙摆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,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瞳孔骤然缩紧,里面翻涌着无法置信的、仿佛见了鬼一般的惊骇!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嘴唇哆嗦着,如同离水的鱼,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,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。
“很意外?”我直起身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,“意外我怎么会知道你那颗比下水道还脏的心?”
我冰冷的目光扫过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,不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。右手利落地探入宽大的婚纱裙摆之下——那里,早已藏好我复仇的利刃。
“唰!”
一叠装订整齐、印满密密麻麻条款的A4纸被干脆利落地抽出,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白光。文件首页,“股权转让协议”几个加粗的黑体字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进陆明轩的瞳孔!
“啊!”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,身体剧烈地一颤,下意识地想往后缩。
“别动。”我的声音毫无波澜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手腕一翻,一支早就准备好的、沉甸甸的黑色钢笔精准地塞进了他那只因恐惧而汗湿、冰冷的手里。笔尖冰凉,硌得他手指生疼。
“签了它。”三个字,斩钉截铁,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。我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,死死钉在他脸上,“签了它,然后——滚出我的视线,滚出苏氏集团,滚出我的世界。”
陆明轩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钢笔几乎要握不住。他惊恐万分地低头看向那份协议,目光疯狂地在那些条款上扫视。当他看清那上面赫然写着的“陆明轩自愿将其名下持有的苏氏集团8%原始股(作价1元),全部无条件转让给苏晚女士”时,他脸上的肌肉疯狂地抽搐起来,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!
“不!你不能这样!苏晚!这是抢劫!这是敲诈!”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和绝望,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撕裂,“这8%的股份是我爸留给我唯一的念想!是我在苏氏立足的根本!是我这么多年应得的!你休想!我死也不会签!”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,试图将那支笔狠狠扔出去。
“哦?是吗?”我微微挑眉,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弧度,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,只有掌控一切的残忍,“看来,陆经理是贵人多忘事。”我慢条斯理地从婚纱另一个暗袋里,又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。
这份文件,颜色更旧一些,带着岁月的痕迹。
“陆经理不妨好好看看这个,再决定是签,”我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,“还是等着身败名裂,牢底坐穿!”
我手腕一扬,那份旧文件如同断头台的铡刀,带着呼啸的风声,狠狠摔在陆明轩满是冷汗的脸上!纸张锋利的边缘甚至在他脸颊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。
陆明轩被砸得一懵,下意识地抓住滑落的文件,目光惊恐地扫向首页。
只一眼!
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,连嘶吼都卡在了喉咙里,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!脸色由灰败转为死青,最后变成一片彻底绝望的死白!他死死盯着文件上的字,眼球凸出,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!
那份文件的标题,赫然是:《关于苏氏集团城西项目工程材料以次充好、伪造质检报告及挪用专项资金的内部审计报告(初稿)》。
落款日期,是三年前。那个他刚刚进入苏氏核心管理层,为了快速做出“业绩”向上爬,同时也是为了暗中掏空苏氏、为自己和林薇薇的未来铺路,而一手主导的、最终导致苏氏损失近十亿、并险些酿成重大安全事故的“城西项目”!
这份报告,本该在他得手后就被彻底销毁!它怎么会……怎么会落到苏晚手里?!
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,扼住了他的呼吸!这份报告一旦公开,不仅他彻底完蛋,身败名裂,更要面临巨额的经济赔偿和漫长的牢狱之灾!他所有的野心、算计、和林薇薇的未来……都将化为泡影!
“签,还是不签?”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,如同死神的催命符。
陆明轩猛地抬头看向我,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,但更多的,是彻底的崩溃和绝望。他嘴唇哆嗦着,牙齿咯咯作响,最终,所有的挣扎和咆哮都化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。他认命般地低下头,那只握着钢笔的手,抖得不成样子,却还是颤巍巍地、无比艰难地,挪到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的签名处。
笔尖落下,歪歪扭扭地划出“陆明轩”三个字,丑陋得如同他此刻的灵魂。最后一笔落下,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手一松,钢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毯上,滚了几滚。
“滚。”我收回协议,看也没看地上的男人一眼,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。
陆明轩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,连滚带爬地挣扎着想要站起,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虚弱,几次都踉跄着摔倒。
“晚晚!晚晚!”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鄙夷的目光中,宴会厅紧闭的华丽大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撞开!
一个穿着雪白小礼裙的身影,如同受惊的小鹿般,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。是林薇薇!她脸色惨白如纸,精心修饰过的妆容被泪水彻底糊花,双眼红肿,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小腹,另一只手伸向我,姿态柔弱可怜到了极点。
“晚晚!求求你!求求你放过明轩吧!都是我的错!都是我不好!”她哭得声嘶力竭,仿佛承受着全世界的委屈,踉跄着冲到舞台边缘,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陆明轩时,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心疼和怨毒,但很快又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。她扑通一声,也朝着我的方向跪了下来,位置却微妙地靠近陆明轩一些。
“晚晚,我知道我对不起你!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!我不该……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……可是……”她猛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向我,一只手更加用力地护住自己的小腹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凄厉,“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!晚晚!我怀孕了!我怀了明轩的孩子啊!已经快三个月了!求求你,看在孩子的份上,放过他的爸爸吧!求求你了!”
她一边哭喊,一边从随身的小手包里,颤抖地掏出一张折叠的纸,高高举起,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护身符。纸张展开,上面清晰的医院LOGO和“妊娠诊断”几个字,在灯光下异常刺眼。
“轰——!”
刚刚因为陆明轩签字而稍有平息的宴会厅,再次被这颗重磅炸弹彻底引爆!
“怀孕了?!林薇薇怀了陆明轩的孩子?!”
“天啊!三个月?!那岂不是在婚前就……”
“真是狗男女!无耻到极点!”
“啧,这下苏晚更可怜了……”
“有好戏看了!苏晚会怎么办?”
记者们的镜头再次疯狂地对准了跪在地上、高举孕检单的林薇薇,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。同情、鄙夷、看戏、探究……各种复杂的目光交织着涌向我。
陆明轩也猛地抬起头,看向林薇薇和她手中的孕检单,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——有震惊,有慌乱,但更多的,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、近乎扭曲的希冀!他蠕动着嘴唇,似乎想说什么,却被林薇薇一个凄楚的眼神制止了。
林薇薇高举着那张孕检单,如同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,泪眼中藏着只有我能看懂的、一丝隐秘的得意和挑衅。她在赌,赌一个母亲的身份,赌众目睽睽之下的道德绑架,赌我苏晚最终会为了所谓的“体面”和“孩子无辜”,咽下这口恶气。
可惜,她赌错了。
面对这突如其来的“杀手锏”,面对全场再次聚焦的、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,我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。只有冰冷的、洞悉一切的了然。
“孩子?”我轻轻重复了一遍,声音不大,却奇异地压过了场内的嘈杂。那语气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、近乎残忍的玩味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我缓缓抬起手,探入婚纱的最后一个暗袋。这个动作,让林薇薇高举孕检单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不安。
我掏出的,同样是一张折叠的纸。纸张很新,比林薇薇那张孕检单更小一些,但上面印着的,是本市最顶级、最权威的私立男科医院的LOGO。
我没有像林薇薇那样激动地高举,只是用两根手指,极其优雅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姿态,将那张纸轻轻抖开,然后,像丢弃一张废纸般,随意地向前一抛。
纸张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,精准地、飘飘荡荡地,落在了林薇薇和陆明轩两人之间那块昂贵的地毯上,正好盖在林薇薇那张孕检单的一角。
高清的彩色打印件。
醒目的标题:《精子活性分析报告》。
患者姓名:陆明轩。
检查结果:无精症(先天性)。
诊断结论:永久性不育。
报告末尾,鲜红的医院印章和权威医师的签名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所有注视着这张纸的人眼中!
时间,是三个月前。
“轰隆——!”
这一次的爆炸,是无声的。巨大的LED屏幕,不知何时再次亮起,将那纸报告的内容,连同“永久性不育”那几个残酷的字眼,以超高清特写的方式,投射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!
整个宴会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、死一般的寂静!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,只剩下无数道倒吸冷气的声音,嘶嘶作响。
林薇薇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!她高举孕检单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,猛地垂落下来,那张被她视若珍宝的孕检单无声地滑落在地。她死死地盯着地毯上那份男科报告,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,瞳孔里翻涌着极致的惊恐、茫然和难以置信!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,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不!假的!这报告是假的!苏晚!你伪造!你陷害我!”陆明轩像一头彻底被逼疯的野兽,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。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,赤红着双眼,状若癫狂地想要扑向那张报告,想要将它撕碎!那份报告不仅彻底摧毁了他作为男人的最后尊严,更是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!
“按住他!”我冷声喝道。
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舞台侧后方的两名身材魁梧、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,如同猎豹般迅疾上前,一左一右,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了陆明轩的双臂,将他如同小鸡仔般牢牢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他徒劳地挣扎着,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和咒骂,口水混合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,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陆家公子的风度?
林薇薇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一丝神,她猛地转向被按在地上、狼狈不堪的陆明轩,眼中充满了被欺骗、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和怨毒!
“陆明轩!你这个骗子!混蛋!废物!”她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,像疯了一样扑上去,长长的指甲不顾一切地抓向陆明轩的脸,“你骗我!你居然是个没用的太监!你害我!你害死我了!”她精心修饰过的指甲瞬间在陆明轩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。
“贱人!滚开!谁让你来的!都是你这个扫把星!”陆明轩也彻底撕破了脸,一边狼狈地躲闪,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回骂。
昔日浓情蜜意的“真爱”,此刻如同两条疯狗,在无数镜头和鄙夷的目光下,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婚礼舞台上,不顾形象地扭打、咒骂、撕扯!
闪光灯亮到了极致,快门声疯狂响起,记者们兴奋得几乎要晕厥过去!这场豪门婚礼的惊天丑闻,一波三折,狗血程度简直突破天际!明天,不,今晚的头条,已经毫无悬念!
我冷眼看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、滑稽又可悲的闹剧,内心一片冰封的荒漠。复仇的快感如同冰冷的毒液,在血管里奔流,却带不来丝毫温暖。
够了。
这场戏,该落幕了。
我缓缓抬起手。
舞台后方的巨大屏幕画面再次切换。这一次,不再是那些肮脏的影像或冰冷的报告。画面变得极其简洁清晰——是苏氏集团核心资产监控后台的实时界面截图。
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红色提示信息,在屏幕上滚动:
【苏氏集团总部大楼产权(估值5.8亿)——已转移至“苏晚”个人名下。】
【苏氏药业核心专利池(估值3.2亿)——已转移至“苏晚”个人名下。】
【苏氏集团海外离岸账户流动资金(1亿美金)——已转移至“苏晚”个人名下。】
【苏氏集团控股子公司股权(总计约10亿RMB市值)——已全部转移至“苏晚”个人名下。】
最后一行巨大的、加粗的、血红的系统提示,如同最终的审判:
【苏氏集团核心资产转移操作已完成。总计价值约:10亿RMB。】
【操作人:苏晚。】
【最终接收方账户确认:苏晚个人账户(加密托管)。】
“嗡——!”
整个宴会厅,包括那些正在疯狂拍摄狗男女互殴的记者,都被屏幕上那一个个天文数字和冰冷的“已转移”字眼彻底震慑住了!死寂再次降临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!只剩下陆明轩和林薇薇如同受伤野兽般粗重的喘息和呜咽。
十亿!苏氏的核心资产!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,被苏晚神不知鬼不觉地……掏空了?!
陆明轩停止了挣扎,他死死地盯着屏幕,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!他为了那8%的股份费尽心机,可苏晚……她竟然把整个苏家都搬空了?!巨大的、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和绝望,让他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。
我无视所有人的震惊,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些或呆滞、或贪婪、或恐惧的面孔,最终落回那些贪婪的镜头前。麦克风将我的声音,清晰地送到每一个角落。
“各位媒体朋友,各位来宾,”我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和冰冷,“如你们所见,一场闹剧,到此为止。”
我顿了顿,目光掠过地上如同两条死狗的陆明轩和林薇薇,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细微、却足以让所有人心底发寒的弧度。
“至于刚才林小姐提到的那个‘无辜的孩子’……”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,精准地刺向面无人色、瑟瑟发抖的林薇薇,以及她下意识护住的小腹,“建议林小姐好好回忆一下,三个月前,除了我们这位‘永久不育’的陆先生,你还和哪几位‘好朋友’在希尔顿的总统套房彻夜‘探讨人生’?比如……那位开兰博基尼的赵公子?或者,你那位健身教练?”
“轰!”
林薇薇的身体猛地一颤,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,脸上最后一丝人色也消失殆尽!她惊恐地瞪大眼睛,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见鬼般的恐惧!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,想要尖叫反驳,却像被扼住了喉咙,只能发出“嗬…嗬…”的抽气声。这个秘密……她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……苏晚怎么会知道?!
记者们的镜头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,瞬间从狗男女互殴转向了崩溃的林薇薇!
“最后,”我的目光重新投向镜头,语气平淡无波,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,“借此机会,宣布一个私人决定。”
我微微侧首,目光投向宴会厅侧门的方向。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,不知何时被侍者无声地拉开。
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、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,姿态从容地走了进来。灯光落在他轮廓深邃、近乎完美的侧脸上,鼻梁高挺,下颌线冷硬而清晰。他步伐沉稳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他并未走到舞台中央,只是随意地倚在靠近舞台的一根罗马柱旁,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,姿态闲适,目光却如同精准的鹰隼,越过混乱的人群,平静地落在我身上。
那张脸……赫然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和国际新闻里的面孔——谢氏财团那位以手段狠辣、眼光精准著称的年轻掌舵人,谢凛!
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!只剩下相机快门因过度震惊而忘记按下的空白“咔哒”声。
我迎着他的目光,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的、带着血腥味的笑意,清晰地对着无数镜头说道:
“苏氏集团名下,刚刚完成转移的,总计十亿的财产……”
我故意停顿了一秒,目光扫过地上彻底石化、连怨恨都忘了的陆明轩和林薇薇,欣赏着他们眼中最后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。
然后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宣布:
“已全部注入我新男友——谢凛先生名下的信托基金,由他全权代为管理。”
“嗡——!”
巨大的、足以掀翻屋顶的哗然声,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!所有人在这一刻彻底失语!震惊的目光在我和那位倚在罗马柱旁、神色淡漠却气场强大的男人之间疯狂来回扫视!
十亿!新男友!谢凛!
这每一个词,都足以引爆舆论!而它们组合在一起,由刚刚经历背叛、完成惊天复仇的苏晚口中说出,其震撼程度,无异于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引爆了一颗核弹!
陆明轩的喉咙里发出“嗬”的一声怪响,眼白一翻,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彻底瘫软在保镖的钳制中,晕死了过去。身下,一滩可疑的、带着骚气的液体,缓缓在地毯上洇开。
林薇薇则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骨头,瘫软在地,目光涣散,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: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,她以为能翻盘的“筹码”,在苏晚这最后、也是最致命的一击下,彻底化为了齑粉。
闪光灯再次疯狂地亮起,如同狂风暴雨,将舞台上的混乱、狼狈、绝望和我冰冷平静的胜利姿态,永恒地定格。
我站在舞台中央,沐浴着这刺目的光,如同加冕的女王。婚纱的裙摆沾染了尘埃和陆明轩挣扎时蹭上的污迹,头顶再无王冠,散落的黑发垂在颊边。
冰冷,疲惫,却带着一种彻底燃烧后的、无与伦比的平静和强大。
谢凛倚在柱旁,隔着混乱的人群与刺目的闪光灯,遥遥望来。他深邃的眼眸里,没有惊诧,没有怜悯,只有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欣赏的了然,以及……一种看到了同类般的锐利光芒。
他几不可察地,对我举了举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杯香槟。金色的液体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。
我微微颔首。
一场戏落幕,新的棋局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