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三早自习的教室嗡嗡作响，混合着翻书声、低语声和窗外麻雀的啁啾。妹妹（林小雨）把脸埋在摊开的英语课本里，假装专注地背诵单词，却清晰地感受到后排几个女生刻意压低的议论声，像细小的蚊蚋钻进耳朵。
“真的假的？周楚楚她爸被抓了？”
“贴吧都炸了！说是什么纵火杀人…”
“那林小雨和夏以昼…真不是亲兄妹啊？”
“废话！人家都DNA证明了，广播里多刚啊！帅炸了好吗！”
手机在课桌下无声地震动。妹妹悄悄划开屏幕，是陶桃发来的消息，带着一连串的感叹号：「小雨！！快看教育局官网首页！！周楚楚她爸被停职调查的公告挂出来了！‘涉嫌严重违纪违法，包括十五年前晨星孤儿院纵火案、谋杀、贪污等’！！！我的天！真被你奶奶和夏以昼锤死了！！！」
窗外，春末夏初的阳光把操场照得一片亮白，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。妹妹摩挲着手机壳——这是夏以昼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，上面印着“World's Best Sister”的字样，此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，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解脱感。世界之最佳妹妹？不，从今以后，她只想做他世界里唯一的林小雨。
“林小雨！”班主任张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和笑意，“有人找。”
走廊拐角处，高大的窗户将阳光过滤成温暖的金色。夏以昼正斜倚着窗台，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。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深蓝色衬衫，领口挺括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。见到妹妹出来，他立刻站直身体，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，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，飘散出熟悉的、诱人的食物香气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妹妹小跑过去，仰头看他，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眼底，像撒了一把碎金，“大学今天不是有期中考试吗？蒋飞说你们数据结构很难…”
夏以昼没说话，只是把还带着温热气息的塑料袋递给她：“老李家的煎饼果子，多加薄脆少辣酱，还有你喜欢的红枣豆浆。”他目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，眉头微蹙，“又熬夜了？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。”
煎饼的香气混合着豆浆的甜香，轻易地勾起了食欲。妹妹鼻子一酸——这家店早上六点就开始排长队，而夏以昼的考场在城市的另一端，他需要多早起床，跨越半个城市，才能在早自习结束前赶到这里？
“那个…”夏以昼突然压低声音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带来他身上清爽的皂角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“蒋飞刚给我发消息，周楚楚…退学了。”
妹妹咬了一半的煎饼停在嘴边，抬眼看他。夏以昼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台上轻轻敲打着，这是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时的小动作。“她父亲被纪委带走后，牵扯出的问题越来越多，不仅挪用经费、纵火，还查出他利用职权在多个教育项目上收受贿赂，甚至涉及更早的…问题。周家现在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沉，“算是彻底垮了。”
远处传来刺耳的上课铃声，打破了走廊短暂的宁静。“你的期中考试呢？还来得及吗？”妹妹问。
夏以昼的表情瞬间凝固，他慌乱地掏出手机解锁：“我叫车！马上！来得及…”
妹妹从塑料袋里拿出另一半还温热的煎饼果子，塞到他手里，“你肯定也没吃早饭，快回学校考试吧。”她顿了顿，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眼下同样明显的青黑，声音软了下来，“别担心我，我没事。”
夏以昼站在原地，手里握着那个温热的煎饼，看着妹妹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，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——心疼、担忧、自责，还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空茫。他狠狠抹了把脸，目光却更加坚定：他，夏以昼，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林小雨。
他掏出手机，给蒋飞发了条消息：「兄弟，帮我跟监考老师请个假，说我堵路上了，晚半小时到。」
---
大学自习室里。
蒋飞把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转向夏以昼，压低了声音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：“卧槽！老夏！真让你奶奶和林总挖到宝了！你看这个！”
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扫描件，纸张泛黄，标题是《晨星儿童福利中心火灾事故初步调查报告（内部存档）》。在“现场救援人员记录”一栏，附着一张像素模糊的黑白照片：火势滔天的背景下，一个穿着白色护工服、身形瘦削但异常坚定的女性，正一手抱着一个四五岁、满脸惊恐的男孩（夏以昼），另一只手紧紧护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（林小雨），冲破浓烟和坠落的火星，向安全地带奔来。尽管照片年代久远且损毁严重，但那女性的侧脸轮廓和坚毅的眼神…
“这不会是…张奶奶吧？！”蒋飞瞪圆了眼睛。
夏以昼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，发出一声闷响，引得自习室里其他人纷纷侧目。他胸口剧烈起伏，眼前仿佛还残留着照片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——火光映照着奶奶（张素）年轻却无比坚毅的脸，她怀里护着的，是他们兄妹俩！那些被奶奶轻描淡写带过的“在孤儿院工作”的经历，她后颈那片狰狞的疤痕，无数个雷雨夜她惊醒后执意要检查他们房间门窗的习惯…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成完整的、令人震撼的真相！
奶奶张素，不仅仅是阳光孤儿院的护工，更是当年冲进火场，拼死救出他们兄妹的英雄！她不仅收养了他们，更是在二十年前，就用生命为他们抵挡过死神的镰刀！
---
傍晚七点十分，金城大厦28楼，这是夏以昼在参加实习工作后在外租的公寓。
电梯平稳上升，轻微的失重感让妹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。夏以昼说有礼物要让她看，她站在2809室虚掩的门前，深吸了一口气，才轻轻推开。暖黄的灯光像流水般倾泻出来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——
这不是一间冷冰冰的公寓。一整面墙被做成了精致的照片墙，从边角泛黄、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照片，到色彩鲜明、像素清晰的数码冲印，密密麻麻，全是她和夏以昼！从她刚被奶奶带到阳光孤儿院时怯生生拉着夏以昼衣角的模样，到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时他扶着后座的手；从初中毕业典礼上她偷偷抹眼泪被他递来纸巾抓拍的瞬间，到去年冬天两人在便利店门口哈着白气分食一个烤红薯的侧影…时光在这里被温柔地定格、收藏。
“这些都是…”妹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“从初中开始的这些，都是我偷拍的。”夏以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刚沐浴完的清新水汽和淡淡的柠檬香气。他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，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，柔和了他略显锋利的轮廓。他走到妹妹身边，目光温柔地扫过墙上的每一帧画面，“从你十二岁…第一次在我面前穿着那条鹅黄色裙子转圈开始。”
妹妹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，像熟透的樱桃。她指向最早的一张照片——初中时的她趴在奶奶家的餐桌上睡着了，嘴角还沾着一粒米饭，脸颊被书本压出红印，而少年夏以昼正小心翼翼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，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。
“那时候你就…”她的声音细若蚊呐。
“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心理变态。”夏以昼自嘲地低笑一声，走到旁边的书桌前，拉开抽屉，取出一个扁平的、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盒子，“打开看看。”
妹妹依言拆开包装。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手工装订画册，封面是素雅的米白色卡纸。她屏住呼吸，一页页翻开。每一页，都是用细腻的铅笔或炭笔勾勒出的速写，主角只有一个——她。十二岁扎着羊角辫做作业的样子，十四岁运动会跑八百米累瘫在草地上的样子，十六岁生日吹蜡烛时闭着眼睛许愿的样子…每一幅右下角，都标注着精确到分钟的日期。最新的一页，墨迹似乎还未干透：是上周在游乐园，她抱着星空灯仰头看烟花绽放的侧脸，嘴角噙着纯粹快乐的笑意。旁边，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：
「喜欢你的第1881天。」
“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再…”夏以昼的话没能说完。
因为妹妹猛地转过身，像一只归巢的乳燕，带着柠檬洗发水的清香和滚烫的泪水，用力扑进他怀里！夏以昼被撞得微微后退一步，下意识地张开双臂，稳稳地接住了她。那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，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。他僵了一瞬，随即小心翼翼地、试探般地，将手臂慢慢环上她的后背。隔着薄薄的校服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和微微的颤抖。
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，霓虹闪烁，2809室的灯光却像一座温暖的孤岛。夏以昼的手终于完全落下，将她紧紧拥在怀里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，发出一声满足的、悠长的叹息。仿佛漂泊了太久的小船，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