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跟老天爷往下倒似的，砸在吴所畏脸上生疼。他背着池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里，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往下陷。池骋的身体死沉死沉的，胸口的血透过衬衫渗出来，黏在吴所畏背上，一股子铁锈味儿混着雨水往鼻子里钻。
"操，真他妈沉。"吴所畏咬着后槽牙骂了句，不是真抱怨，就是想发泄一下心里那股子憋闷。池骋的呼吸吹在他脖子后面，热乎乎的，却又弱得像随时会断气。就这点热气儿，让吴所畏觉得背上的人还活着，得把他背到地方。
手电筒早没电了，雨太大，月光也被云遮得严严实实。凭着记忆和工厂那边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灯光，吴所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。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。他赶紧稳住身子，把池骋往上颠了颠。
"你他妈可别死啊。"吴所畏声音有点抖，"你死了谁给我付医药费？"
背上的人没动静。吴所畏心里一紧，腾出一只手往后摸了摸池骋的鼻子。还有气，就是弱得很。他松了口气，继续往前走。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，一会儿是池骋拿着铁棍跟人拼命的样子，一会儿是他嘴角带血还冲自己笑的德行，一会儿又是他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。
"操。"吴所畏又骂了一句，这次是骂自己。明明就是个萍水相逢的人，顶多算个冤大头金主，怎么就这么放不下？
前面隐约出现了工厂的轮廓，黑黢黢的像个蹲在雨里的怪兽。吴所畏咬紧牙关，加快了脚步。越靠近工厂，周围越安静，只有雨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气声。
到了铁门前，吴所畏才发现这门得有好几米高，锈得不成样子，上面还有几个弹孔。他放下池骋，让他靠着墙滑坐下去，自己则上前按照电话里说的，"哐哐哐"敲了三下。
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，在雨夜里特别瘆人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门后面传来动静。先是"嘎吱"一声，然后是铁链拖地的声音。门缓缓打开一条缝，一道手电筒的光刺得吴所畏睁不开眼。
"一个人？"门后面传来个沙哑的声音，听起来像是嗓子里卡了口痰。
吴所畏眯着眼睛适应光线，"不然呢？你们要的人我带来了，我朋友的伤..."
"进来。"那人打断他，把门往旁边推了推。
吴所畏回头看了看靠着墙一动不动的池骋，心里有点犹豫。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，只能先把人弄进去再说。他弯腰想把池骋背起来，那人却说话了："让他自己走。"
"他都昏迷了怎么自己走？"吴所畏火了，"你们到底想不想交易？"
门后面的人没说话，倒是手电筒的光往下移了移，照在池骋腿上。吴所畏顺着光一看，心里咯噔一下。池骋的手指动了动。
"我没事..."池骋的声音又低又哑，他挣扎着想站起来，却晃了一下又要倒。吴所畏赶紧扶住他，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。
"能走吗？"吴所畏小声问。
池骋点了点头，靠在吴所畏身上，勉强往前挪了两步。
门后面的人"哼"了一声，侧身让他们进去。吴所畏这才看清楚，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，都穿着黑色雨衣，手里拿着棍子，脸色阴沉得吓人。
进了工厂，一股铁锈和霉味儿扑面而来。厂房特别大，空荡荡的，只有几盏昏暗的应急灯亮着，照得地上的废弃机器和零件鬼影幢幢。雨声被挡在外面，显得里面格外安静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和池骋压抑的喘息声。
"跟我来。"一个大汉说了句，转身往厂房深处走去。
吴所畏扶着池骋跟在后面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厂房墙壁上全是涂鸦，五颜六色的，也看不清画的什么。角落里堆着些破布和废弃材料，看着都能藏好几个人。
走到厂房中间，大汉停了下来。这里相对空旷些，中间摆着一张破旧的金属桌子和几把椅子。桌子后面坐着个人，背对着他们，看不到脸。
"人带来了。"大汉说道。
那人慢慢转过来。吴所畏这才看清，他也穿着黑色雨衣，帽子压得很低，脸都在阴影里。桌子上放着个变声器，声音就是从那玩意儿里出来的。
"吴远山的儿子。"那人开口了，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，听不出男女老少，"比你爸看着机灵点。"
"少废话。"吴所畏扶着池骋站稳，"我朋友的伤得赶紧治，你们说的画我可以给你们，但你们得保证他没事。"
那人"嗤"笑一声，从桌子下面拿出个东西扔过来。吴所畏伸手接住，发现是个笔记本。翻开一看，里面是些画稿和笔记，字迹他再熟悉不过——是他爸的。
"这下相信了？"那人说道，"你爸的东西，不止那幅向日葵吧？"
吴所畏握紧笔记本，心里又惊又怒。这人到底是谁？怎么会有他爸的笔记？
"画呢？"那人不耐烦地催了一句。
吴所畏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池骋，他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，嘴唇干裂，呼吸越来越弱。再拖下去，真怕他挺不住。
"画可以给你。"吴所畏咬了咬牙，"但你们得先叫救护车，或者派车送他去医院。"
"急什么。"那人往后靠在椅子上，"画拿来，人自然会给你送过去。"
"不行！"吴所畏立刻拒绝，"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耍赖？万一我把画给你们，你们不管他了怎么办？"
"我们说话算话。"站在旁边的大汉恶狠狠地说，还挥了挥手里的棍子。
吴所畏没理他，眼睛一直盯着桌子后面的人："我朋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你们就算拿到画也别想安生。"他语气里的狠劲儿不是装的，这些年在底层摸爬滚打，什么人没见过，真要逼急了，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
那人沉默了一会儿，似乎在考虑。过了一会儿，他说："行，先叫人把他送走。"他对着旁边的大汉使了个眼色。
大汉点点头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，简单说了几句地址和情况，然后挂了电话："车五分钟就到。"
吴所畏松了口气，但心里还是不敢放松警惕。他从背包里拿出用布包着的画，心里默默祈祷。这是他昨晚在地窖里找到的另一幅向日葵，画风和他爸很像，但细节上有差别，应该是幅复制品。真的那幅他藏在了地窖的一个隐秘角落，当时就觉得可能会有用。
就在他准备把画递过去的时候，池骋突然动了动，睁开了眼睛。他眼神还有点模糊，但看到吴所畏手里的画，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"别...给..."池骋的声音很轻，但每个字都透着焦急，"不...可信..."
吴所畏心里一颤，看向池骋。池骋的眼睛紧紧盯着他，里面全是警告。四目相对的瞬间，吴所畏突然明白了什么。他点了点头，示意池骋放心。
池骋似乎松了口气，抓着他手腕的力气也松了，眼睛又闭上了。
吴所畏深吸一口气，抬起头看向桌子后面的人，装作无奈的样子："好吧，画给你们。"他把用布包着的画递了过去。
一个大汉上前接过画，打开布看了看，然后递给桌子后面的人。那人仔细检查了半天，似乎没发现什么破绽，满意地点了点头："不错，是这幅。"
就在这时，厂房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声。"车来了。"一个大汉说道。
"把他抬上车。"桌子后面的人吩咐道。
两个大汉上前，小心翼翼地把池骋抬起来。吴所畏看着他们把池骋抬出去，心里着急，但又不能表现出来。直到听到汽车引擎声远去，他才稍微放下心来。
"现在可以告诉我，你们到底是谁了吧？"吴所畏看着桌子后面的人问道。
那人站起身，慢慢走到吴所畏面前。他比吴所畏高出一个头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身上的雨衣还在滴水。
"你以为你父亲只是个画家？"那人突然凑近，声音压得很低，"他参与的不只是绘画..."
吴所畏一愣，还想再问，那人却已经转身往厂房深处走去。"我们还会再见的。"声音从远处传来，越来越模糊。
那两个大汉也跟着走了，只留下吴所畏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厂房里。应急灯忽明忽暗，照得地上的影子晃来晃去。
吴所畏摸了摸口袋里的画布碎片，那是他刚才趁人不注意从画框背面撕下来的。碎片很小，也就指甲盖那么大，但上面似乎有什么印记。他拿出手机，打开手电筒照了照，碎片上好像是用特殊颜料画的一个符号，有点像眼睛，又有点像漩涡。
这到底是什么意思？吴所畏皱紧眉头。父亲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？那个神秘人说的"不只是绘画"又是什么意思？
雨还在下，敲打着厂房的铁皮屋顶，发出"哗啦啦"的声音。吴所畏站在原地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他不知道池骋现在怎么样了，也不知道那个神秘人到底想干什么。但他知道，从现在开始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。他得找到答案，为了父亲，也为了池骋。
吴所畏握紧口袋里的画布碎片，转身朝着厂房门口走去。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点，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走进了雨幕中。不管前面有什么等着他，他都得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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