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虹灯透过雨幕在墙上洇开一片片模糊的彩色光斑，像打翻了的颜料盘。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汗水、铁锈和劣质酒精的味道，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，让人喘不过气。
"喝啊！继续喝！"震耳欲聋的音乐刺穿耳膜，看台上的人群像被煮沸的水，疯狂地嘶吼着，挥舞着手里的钞票。拳台周围那圈铁丝网在彩色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，把里面的厮杀和外面的喧嚣隔开，又像是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。
吴所畏站在铁丝网后面，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兜里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他能闻到铁丝网上残留的血腥味，那味道很熟悉，比医院的消毒水味儿真实得多。拳台上两个只穿着短裤的男人正抱在一起扭打，汗水像小溪一样往下淌，溅在油亮的地板上，发出"啪嗒啪嗒"的声响。
"哟，这不是那个打赢了豹子就失踪的天才吗？"身后突然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。吴所畏回头，看见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，手里把玩着串钥匙，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。"怎么着？被哪个富婆包养了？穿得跟个人似的。"
吴所畏没说话，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。这人是格斗场的老油条，外号"瘦猴"，专靠倒卖消息和抽成过活。以前他打拳的时候，没少受这家伙的气。
"神气什么？"瘦猴嗤笑一声，凑过来压低声音，"知道今晚谁来了吗？池二少。"
吴所畏的心猛地一沉。池骋？他来这儿干什么？
"听说今晚的压轴赛，池二少亲自押了注。"瘦猴挤眉弄眼，"对面那个可是连胜十场的'拳王'，你说谁会赢？"
吴所畏顺着瘦猴的目光看向拳台旁边的休息区。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正坐在那儿擦护手霜，肌肉块子跟小山似的，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，看着就不好惹。
"这场完了就是压轴赛，到时候有好戏看了。"瘦猴拍了拍吴所畏的肩膀，转身挤进人群。
吴所畏皱着眉，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池骋突然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，还偏偏赶上这么一场"特殊"的比赛，绝对没好事。他掏出手机想给池骋打电话，却发现这里信号差得要命，根本打不出去。
"叮铃铃——"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，拳台上的比赛结束了。裁判举起获胜者的手，看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。吴所畏没心思看这些，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池骋的身影。
就在这时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。"吴先生，池少请您过去。"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，指了指二楼的VIP包厢。
吴所畏跟着保镖穿过拥挤的人群，一路上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。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，有好奇，有嫉妒，还有赤裸裸的恶意。二楼的走廊比楼下安静多了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，踩上去悄没声息。保镖打开最里面那扇门，一股淡淡的雪茄味扑面而来。
池骋坐在靠窗的沙发上，手里夹着根雪茄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表情看不真切。包厢里还有几个穿着讲究的男人，正围着茶几打扑克，其中一个吴所畏还认得，就是那天在医院给了他五十万让他滚蛋的池泽。
"哟，这不是小英雄吗？"池泽扔出张牌，语气轻佻，"怎么？想通了，来给我弟弟当狗了？"
吴所畏的拳头瞬间就硬了，但他忍住了没发作。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，他得弄清楚池骋到底想干什么。
"坐。"池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，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吴所畏没坐，就那么站着，目光直直地看着池骋："你到底想干什么？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是什么意思？"
池骋吸了口雪茄，缓缓吐出烟圈："没什么意思，请你看场好戏。"他顿了顿，看向旁边的保镖，"带他去准备一下。"
"准备什么？"吴所畏心里咯噔一下。
"当然是上场打拳啊。"池泽笑着说，"我弟弟可是为你下了重注，你可得好好表现，别让他输光了家产。"
吴所畏猛地看向池骋，眼睛红得吓人："你说什么？"
"你的赌债不是还没还吗？"池骋掐灭雪茄，站起身走到吴所畏面前，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只有一拳远。吴所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，混着点古龙水的味道，跟这个肮脏的格斗场格格不入。
"打赢今晚的压轴赛，你的债一笔勾销。"池骋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"打不赢，后果你知道。"
"你他妈疯了？"吴所畏一把推开池骋，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，"你知道对面是谁吗？那是拳王！我跟他打纯属找死！"
"我知道。"池骋站稳身子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"但你没得选。"
"我有得选！"吴所畏后退一步，警惕地看着池骋，"我现在就走，这狗屁比赛谁爱打谁打！"
"你可以走。"池骋掏出手机，点开一个视频，递到吴所畏面前，"但你走了，这位老奶奶会怎么样，我就不敢保证了。"
视频里是那个一直照顾吴所畏的社区老奶奶，正坐在院子里择菜，看起来没什么异常。但吴所畏知道，这只是池骋的威胁。如果他不听话，池骋绝对做得出来伤害老奶奶的事。
"池骋，你真卑鄙。"吴所畏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"彼此彼此。"池骋收起手机，"现在，是选择上去打，还是看着那个老太太出事，你自己决定。"
吴所畏死死盯着池骋，恨不得一拳把他那张冷静得过分的脸砸烂。但他不能，他不能拿老奶奶的安全冒险。
"好，我打。"吴所畏咬着牙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，"但如果我赢了，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，以后再也不要有任何牵扯。"
池骋看着他，突然笑了："可以。"
保镖带着吴所畏去了休息室。房间很小，弥漫着一股汗臭味，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储物柜。保镖扔给他一套短裤和护具："换好衣服，五分钟后上场。"
吴所畏看着手里那套脏兮兮的护具，胃里一阵翻腾。他打开储物柜，里面塞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，有绷带，有没开封的创可贴，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年，笑得一脸灿烂，背景是美术学院的大门。
那是他自己。曾经的他，也有过梦想，也想过要考美术学院，画出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。可现在，他却要在这里，为了生存，为了保护一个不相干的老人，跟人拼命。
"操！"吴所畏一拳砸在储物柜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指关节生疼，但他感觉不到。心里的愤怒和憋屈像个气球，越吹越大，快要爆炸了。
"快点！磨蹭什么呢？"门外传来保镖不耐烦的催促声。
吴所畏深吸一口气，脱掉身上的衣服，换上了那套脏兮兮的短裤和护具。护具上有股馊味，他皱了皱眉，把它硬套在身上。
走出休息室的时候，他看见拳王已经站在台上了，正对着观众席挥舞着手臂，享受着属于他的欢呼。吴所畏的目光扫过观众席，最后落在二楼的VIP包厢。池骋正站在窗边，手里端着杯红酒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像在欣赏一个即将上演的好戏。
"妈的。"吴所畏低声骂了一句，爬上了拳台。
裁判简单说了几句规则，然后敲响了铃铛。拳王像头蛮牛似的冲了过来，拳头带着风声，直逼吴所畏的面门。吴所畏往旁边一躲，拳王的拳头擦着他的耳朵过去，打在了铁丝网上，发出"哐当"一声巨响。
"反应还挺快。"拳王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黄牙，"不过，这没用。"
拳王再次发起攻击，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吴所畏周围。吴所畏一边躲闪，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。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比不上拳王，只能靠速度和技巧取胜。
看台上的观众疯狂地喊着"打死他！打死他！"，声音震得吴所畏耳膜生疼。他瞥了一眼二楼的VIP包厢，池骋还在那儿站着，面无表情，好像这场生死搏斗跟他没什么关系。
一股无名火突然从吴所畏心底窜了上来。他猛地一个侧身，躲过拳王的拳头，然后迅速近身，一拳打在拳王的肋骨上。拳王闷哼一声，后退了两步，惊讶地看着吴所畏。
"有点意思。"拳王活动了一下肩膀，"看来我小看你了。"
接下来的几分钟，两人你来我往，打得难解难分。吴所畏的身上挨了好几拳，疼得他龇牙咧嘴，但他没有退缩。他知道，自己不能输，一旦输了，不仅欠的债还不清，老奶奶也会有危险。
就在这时，拳王突然一个转身，一记重拳打在吴所畏的腹部。吴所畏疼得弯下腰，冷汗瞬间冒了出来。拳王趁机抓住他的头发，把他的头往膝盖上猛撞。
"砰"的一声，吴所畏感觉脑子嗡嗡作响，眼前发黑。看台上的欢呼声变得模糊，他好像听到了池骋的声音，又好像没有。
"放弃吧。"拳王在他耳边低语，"你斗不过池家的人。"
吴所畏的脑子突然清醒了。池家？拳王为什么会提到池家？难道这场比赛根本就不是池骋为了逼他还债那么简单？
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吴所畏心底爆发出来。他猛地推开拳王，然后用尽全力，一拳打在拳王的下巴上。拳王的身体晃了晃，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。
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，几秒钟后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。裁判冲了过来，举起吴所畏的手，大声宣布："胜者是——吴所畏！"
吴所畏站在拳台上，浑身是伤，脑袋昏昏沉沉的。他看向二楼的VIP包厢，池骋已经不见了踪影。保镖走了过来，递给他一条毛巾："池少在外面等你。"
吴所畏跟着保镖走出格斗场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，空气清新了不少。池骋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上，手里夹着根烟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表情依旧看不真切。
"打得不错。"池骋扔掉烟头，踩灭，"你的债，清了。"
吴所畏没说话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
"怎么？还想跟我算账？"池骋笑了笑，"别忘了，是你自己答应要打的。"
"拳王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？"吴所畏问道，目光紧紧盯着池骋，"他说我斗不过池家的人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"
池骋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："有些事情，你还是不知道的好。"他打开车门，"上车，我送你回去。"
"不用了。"吴所畏后退一步，"我们已经两清了，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。"
说完，吴所畏转身就走。他不想再跟池骋这种人有任何瓜葛，太累了。
"吴所畏。"池骋突然叫住他，声音有些沙哑，"小心池泽，他不会放过你的。"
吴所畏的脚步顿了顿，但他没有回头，继续往前走。街道上行人稀少，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他不知道池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，也不想知道。他现在只想回家，好好睡一觉，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忘掉。
可是，他知道，有些事情，一旦开始，就很难结束了。他和池骋之间的纠葛，可能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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