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浪如青灰色巨掌,将渔船狠狠掼向东英岛嶙峋的礁岸。刘二堂蜷在船底,眼睁睁看着岩壁上浮现的妖影——那些蓝面獠牙的东西正伸出蜥蜴般的黏腻长舌,舔舐飞溅的浪沫。
“爹!闭眼…别看了!”他嘶吼着去捂父亲的眼睛,却触到一片僵冷。
最后的记忆是倒卷的墨绿色水墙,咸腥灌满肺腑前,他恍惚见到浪尖立着个玄衣人影,袖口金线绣的龙纹在雷光中一闪而灭。
府衙青石地上蜿蜒的水渍混了血。刘二堂以额抵砖,肩胛骨在粗布衣下凸如断桨:“求船公爷为我们做主,杀了那些害人的妖物罢!”
语毕,堂外围观的渔民如被风吹折的芦苇,齐刷刷跪成一片。江野山指节捏得泛白,太师椅扶手“咔”地裂开细纹。
修仙二十载,斩妖不过剑锋一转;可如今他坐在这南城水师总兵位上,肩上压着千百条人命的重担。
“调烽火营福船十艘,苍山船十艘,按计划行事。”他对着一同前来的姚副将和三名参将发出号令,站起身时乌纱帽投下的阴影,恰好笼住那具发了白的湿漉漉的尸体,“本镇亲征。”
杨知府见到此景喉结滚动,也缓缓站起身看着江野山的身影,心中感叹新来的总兵总归是个会为百姓着想的。
言罢江野山退下告辞杨知府,杨知府宣告退堂,书史高呼:“退堂——”,衙役齐喝:“威——武——”,此刻,铜算盘在堂顶晃荡,珠子碰撞声像在算计多少亡魂才能填平这场妖祸,杨知府将一切期望都放在了这个新派来的总兵身上,向着公堂拱手揖礼,从侧门静默离堂。
【此刻东英岛腹地】
罂子粟正慵懒地倚在珊瑚王座上,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。
脚下匍匐的蓝面海妖们见到赶回来的领头老二,突然骚动起来——
“二头领!!”
迎面走来的领头老二是只半身化型的鲛人,他看着坐在王座上肆无忌惮的紫衣男人,这位半身覆鳞的妖将暴怒甩尾,石柱应声崩裂:“什么人来此捣乱!小的们给我扒了他的皮绷鼓!”
一声令下暗处岩缝里顿时冲出许多未化形的海妖。
罂子粟却连头也不抬,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,指尖捻着朵红艳艳的罂粟花。深黄色的花粉簌簌飘落,沾上妖兵眼皮便引他们昏昏转向。
“好戏该开锣了…”他轻笑。
三个时辰后。
南城水师的军舰抵达岛屿的边缘,江野山站在庞大的福船上俯瞰眼前传说海妖聚居的东英岛。他计划用十艘福船将东英岛围起来火力压制后,十艘苍山船带上部分士兵上岛包抄。可岛上竟没有见到一丝生气,安静的可怕,与刘二堂口中的满岛妖物却不相同。
十艘福船一同对着东英岛使用火力轰炸,火箭火球神炮通通用上后,岛上仍然一片死寂。江野山闭目,屏息凝神,他能隐隐感觉岛上仍有活物,但是却十分稀少。他挥手暂停攻击,带着一批人马上岛。
众人小心翼翼地边防边走,直到一路顺畅地走到腹地才惊觉岛上早就出了事。这里遍地都是海妖地尸体,杀戮现场仍弥散着甜腥。几具较为巨型的海妖尸身被吸成空壳,唯有妖丹不翼而飞。
“禀总爷!剩的尽是些未化形的小妖!”亲兵踹开岩洞时,里头蜷缩的蓝皮妖崽正啃食同伴断肢。
江野山剑锋凝着寒霜,心头疑云却比海雾更浓。
“求…求大人收留!”洞内倏然传来一声细弱的声响。
一个浑身湿透的紫衣青年从乱石堆扑出,腕骨锁着半截挣断的玄铁链。水师兵卒的制式皮甲早被撕烂,露出内衫上南洋卫独有的青雀纹绣。
“标下是尖哨楚淮南…”他抬脸的刹那,整片海滩倏然寂静。
罂粟花香随海风漫卷,兵卒们眼神逐渐迷蒙。有人痴望着青年颈侧被锁链磨破的血痕呢喃:“带他走吧…太可怜了…”
唯江野山瞳孔骤缩,一是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气味皱了皱眉屏息,二是惊觉眼前的男子样貌不凡——这人眼尾三点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泪痣,脑海中竟然对这颗泪痣有着极深的印象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。
这人正是易了容化名的罂子粟,只是他并未掩去眼角独有的泪痣。
此时,千里外龙宫中,敖江掌心浮着一枚鳞片写的血书:
「妖乱案涉天庭,勿动,等我。」
案头摊开的南海布防图被朱砂圈出一处:东英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