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铁鹰猛地一震，低头看着我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、刻骨的恨意，那恨意支撑着这具破碎的身体，竟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！

“好！”

他狠狠一抹脸上的雨水和血水，眼中再无犹豫，只剩下拼死一搏的狠厉！

他猛地将我背起！

动作牵扯到我心口的伤，剧痛让我眼前一黑，差点再次昏厥。

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后背的伤口，冲刷着心口那巨大的空洞。

每一次颠簸都像是钝刀在凌迟。

铁鹰的喘息粗重如牛，每一步都踏在泥泞里，深一脚浅一脚，踉踉跄跄。

身后，箭矢破空的锐啸再次撕裂雨幕！

“咻——噗嗤！”

一支冰冷的箭矢，狠狠钉入铁鹰刚刚踏过的泥地！溅起的泥点打在他腿上。

“在那里！快追！”

“放箭！射死他们！”

追兵的吼叫和密集的箭雨如同跗骨之蛆，紧紧咬在身后！

乱葬岗的土丘在暴雨中显得更加狰狞诡异，歪斜的枯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。

磷火在雨幕中幽幽飘荡，忽明忽灭。

铁鹰背着濒死的我，凭借着斥候对地形本能的敏锐，在坟茔和枯树间亡命穿梭、躲避！

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，脚下的泥泞如同沼泽。

好几次，箭矢擦着他的身体飞过，带起一片冰冷的死亡气息！

“呃！”

铁鹰闷哼一声，左腿猛地一软！

一支箭矢深深扎进了他的小腿！鲜血瞬间涌出！

他一个趔趄，差点带着我一起栽倒！

但他死死咬着牙，硬是拖着伤腿，踉跄着继续向前冲！汗水、雨水、血水混合着从他刚毅的脸上流下。

“前面……有座破庙！”

铁鹰的声音带着血沫和希望，指向雨幕深处一个模糊的、匍匐在黑暗中的轮廓。

破庙！

如同在无尽黑暗的深海中看到了一根漂浮的朽木！哪怕它下一秒就会沉没！

铁鹰爆发出最后的力气，几乎是拖着那条伤腿，跌跌撞撞地冲向那座在风雨中飘摇的破败建筑！

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，火把的光芒几乎要舔舐到我们的后背！叫骂声、脚步声清晰可闻！

“快！冲进去！”

铁鹰嘶吼着，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早已腐朽不堪、布满蛛网的庙门！

“砰！”

朽木断裂！庙门应声而倒！

一股浓烈的、混合着尘土、腐朽木材和香烛灰烬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！

铁鹰背着我，踉跄着冲入庙中，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，猛地将我放在布满灰尘和碎瓦的神龛下相对干燥的角落。

他自己则如同被抽空了骨头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胸口的伤和腿上的箭伤让他疼得面目扭曲，却死死咬着牙，拔出腰间的短匕，警惕地盯着洞开的庙门！

追兵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芒，已然到了门外！

“搜！他们肯定在里面！”

“大人有令！格杀勿论！放箭！”

火光跳跃，映照出门口几个手持强弓劲弩、杀气腾腾的身影！冰冷的箭镞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，瞄准了庙内！

就在这千钧一发、生死立判的瞬间——

轰隆——！！！

一道前所未有的、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劈开的惨白闪电，撕裂了浓墨般的雨夜！瞬间将破庙内外照得亮如白昼！

紧接着！

咔嚓——！！！

一声震耳欲聋、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恐怖惊雷，如同九霄神明的怒吼，轰然降临！狂暴的声浪裹挟着无上的天威，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！

“啊——！”

“我的耳朵！”

庙外，正准备放箭的追兵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天威吓得魂飞魄散！

有人惊恐地捂住了耳朵，有人吓得手一抖，箭矢脱手掉落！

连他们手中的火把，都在这一瞬间被狂暴的气流和雨水压得猛地一暗，险些熄灭！

天地之威，沛然莫御！

趁着这短暂的、由天雷造成的混乱和震慑！

铁鹰猛地一咬牙，爆发出最后的凶悍！他抓起地上散落的几块沉重断砖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砸向庙门口那几个惊魂未定的追兵！

“去死吧！狗腿子！”

砰！砰！

断砖带着风声砸去，虽未致命，却再次引起了门口一片混乱和惊叫！

“妈的！里面的人找死！”

“冲进去！剁了他们！”

追兵的凶性被彻底激发，短暂的混乱后，立刻有人怒吼着，举着刀就要往庙里冲！

然而，就在第一个追兵的身影即将踏入破庙门槛的刹那——
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冰冷、死寂、沉重如山岳般的无形威压，毫无征兆地、以神龛为中心，轰然降临！

噗通！噗通！

门口那几个气势汹汹的追兵，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！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，闷哼一声，脸色刷地惨白如纸！

手中的刀“哐当”掉地！

几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，毫无预兆地、齐刷刷地双膝一软，重重跪倒在泥泞的庙门口！

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，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茫然！

仿佛庙门之内，盘踞着一尊令凡人灵魂战栗的……古老神魔！

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一幕，让后面正要涌上来的追兵硬生生刹住了脚步！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几个跪在门口、抖如筛糠、仿佛被吓破了胆的同伴，又惊恐地望向庙内那一片被闪电余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、如同择人而噬的黑暗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