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分开吧。”
徐明的声音在宋哲远家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。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抱枕边缘的流苏，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套没开封的顶级茶具上——那是宋哲远特意拿来招待他们的，现在人刚走没多久，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茶香。
陆天刚起身想去倒杯水，听见这话时动作顿住了，手里的玻璃杯悬在半空。“你说什么？”他转过身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，“好好的，提这个做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，就是觉得……该分开了。”徐明避开他的视线，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，藏在口袋里的诊断单像块烙铁，烫得他心慌。
“该分开？”陆天放下杯子，玻璃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，“徐明，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，你到底在想什么？”
“我在想什么？我在想不能拖累你。”徐明猛地抬起头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我现在这样，怎么能跟着你？你该往前走，不该被我绊住脚。”
“绊住脚？”陆天往前走了两步，语气里添了几分急，“什么叫绊住脚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，什么时候分过彼此？你到底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我没事！”徐明提高了音量，像是在掩饰什么，“我就是想通了，你值得更好的，不该耗在我身上。”
“耗？”陆天的声音沉了下来，眼神紧紧锁着他，“在你眼里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是‘耗’？徐明，看着我，你到底在隐瞒什么？”
“我没有隐瞒！”徐明别过脸，眼眶有些发热，“我就是要分开，你听不懂吗？我不想连累你，你的路还长，不能因为我毁了！”
“毁了？”陆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，力道不算轻，眼神里却满是焦灼，“没有你，我的路走得再远有什么用？徐明，把话说清楚，到底为什么要分开？”
徐明用力想甩开他的手，可陆天抓得很紧。他看着对方眼里的执拗，心里那道防线像是被撞开了缺口，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哭腔：“我不想……不想你跟着我受苦，我不想你因为我……”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，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陆天看着他泛红的眼眶，心里猛地一沉，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：“你是不是……出什么事了？”
徐明别过头，咬着唇不说话，只有肩膀在微微发抖。客厅里静得可怕，只有墙上那座古董摆钟在“滴答滴答”地走着，敲在两人心上，沉甸甸的。
陆天你是得了白血病，应该是早期吧，不至于
徐明你自己再仔细看看呢
诊断单上的日期被水汽洇得发皱，陆天指尖捏着那纸边角，指节泛白。一年前的字迹已经模糊，可“早期”那两个字像针，扎得他眼眶发酸。
“他们把我锁在阁楼，”徐明的声音轻飘飘的，像随时会被风吹散，“没窗户，只有个小透气孔。每天给半碗冷粥，有时候忘了就没得吃。”他抬手按了按胸口，呼吸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，“一开始还能走几步，后来就只能躺着，疼得厉害时咬着被子发抖。”
陆天猛地攥住他的手腕，那手腕细得能一把圈住，皮肤下的骨头硌得他掌心发麻。“医生说……现在是晚期？”
徐明点了点头，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：“说最多三个月。下个月我就十八岁了，大概……等不到了。”
陆天喉结滚了滚，没说话，只是俯身将他打横抱起。徐明轻得像团棉花，靠在他肩头时，呼吸温温地扫过颈侧，带着点药味。“我们走，”陆天的声音哑得厉害，“去南方，找个有海的地方。”
徐明在他怀里颤了颤：“宋哲远不会……”
“他拦不住。”陆天打断他，脚步没停，“我什么都给他了，够抵他那些所谓的‘资源’了。”
玄关处，宋哲远正坐在换鞋凳上，指尖转着枚银质打火机。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，看见他们出来，他慢悠悠地笑了：“想好了？离开这里，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陆天没看他，低头调整了下抱徐明的姿势：“不用你管。”
宋哲远看着他们走出大门，打火机“咔嗒”合上，眼底的笑意
车子驶离市区时，徐明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宋宅，突然轻轻挣了挣陆天的手。
“放我下去吧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“你看，外面开始飘雨了，路不好走。”
陆天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松，雨刷器在玻璃上左右摆动，划出两道模糊的弧线。“下再大的雨，我也能开去海边。”
“可我走不动了。”徐明笑了笑，指尖抚过自己的小腹，那里总在隐隐作痛，“昨天咳了半宿血，陆天，我撑不了多久的。”
陆天猛地踩下刹车，车子在路边滑出半米远。他侧过头，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，能看见眼角泛红的痕迹：“撑不了也得撑。你答应过我的，要去看日出。”
“那是骗你的。”徐明别过脸，雨水打在车窗上，噼啪作响，“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了。阁楼里的日子，我每天数着瓦片过，想着要是能再见到你，就跟你说分开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陆天的声音发颤。
“因为宋哲远不会放过你。”徐明的指尖冰凉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，“他把你当棋子，我就是那个让棋子出界的障碍。我死了，他或许还能放过你。”
陆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吓人：“不准说死！”
徐明没挣扎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，眼底像蒙了层水雾：“我已经是晚期了，陆天。化疗都救不回来的那种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你该有你的人生，不该守着我这几个月。”
雨越下越大，车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灰白。陆天看着他单薄的锁骨，看着他手腕上那圈被阁楼锁链磨出的淡痕，突然俯身抱住他，下巴抵在他发顶，声音哑得不成样子：“那你呢？你剩下的日子，不该一个人过。
雨停的时候，车子停在一片废弃的国道服务区。陆天从后备箱翻出件厚外套，裹在徐明身上时，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皮肤，凉得像块冰。
“我去买点吃的。”陆天替他拢了拢衣领，转身要走，却被徐明拽住了衣角。
“别去太远。”徐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他刚才在副驾上昏昏沉沉睡了会儿，梦里又是阁楼那片永远不变的黑暗。
陆天点点头，没走多远就看到个亮着灯的小卖部。回来时手里提着袋热牛奶和几个面包，刚拉开副驾车门，就见徐明蜷缩在座位上，脸色白得吓人，手捂着嘴，指缝间渗出血丝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陆天心脏骤缩，把东西往仪表盘上一扔，伸手去扶他。
徐明摆了摆手，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，接过陆天递来的水漱了漱口：“老毛病了，咳着咳着就带血。”他扯了扯嘴角想笑，却牵动了苍白的唇色，“你看，我就是个麻烦。”
陆天没说话，只是把热牛奶撕开个口，递到他嘴边。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徐明才觉得冻僵的身体缓过来些。他看着陆天蹲在车边抽烟，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，突然又冒出来那句说了无数次的话：“真的……分开吧。”
陆天吸了口烟，烟雾在他眼前散开：“等看完海再说。”
“看完海也一样。”徐明望着远处黑沉沉的田野，“宋哲远的人说不定已经在找了。你把我丢在这儿，自己开车走，他们不会为难你的。”
陆天掐灭烟，走回来靠在车门上，指尖敲了敲车窗：“上个月你说想看海，说要在沙滩上画星星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轻下来，“我答应过你的。”
徐明没再反驳，只是慢慢喝着牛奶。包装袋被他捏得发皱，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漫开，却暖不透心底那片越来越沉的寒意。他知道陆天的脾气，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，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睛，像宋哲远藏在袖口的刀，随时会刺过来。
后半夜徐明又发起烧来，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用湿毛巾擦他的额头，动作很轻，带着熟悉的温度。他想睁开眼，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，只能在混沌中抓住那只手，喃喃地说：“别管我了……”
陆天握着他发烫的手，贴在自己脸上，喉结滚了滚：“睡吧，天亮就到海边了。”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徐明醒了一次。车窗外已经能看到模糊的海岸线，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，带着咸湿的气息。陆天正靠着座椅打盹，眼下有片青黑，显然一夜没睡。
徐明轻轻抽回自己的手，指尖在他手背上碰了碰，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。分开的念头又冒了出来，却在看到陆天睫毛微动的瞬间，悄悄缩了回去。
至少……先陪他看一次海吧。徐明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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