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他明明刚刚说过，他们已经是朋友了，可是现在为什么要分开呢，他们还去看海，看日出，看夕阳，看好多好多的地方
陆天徐明，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
徐明我们确实是朋友，陆天你陪我去看海吧，大海
陆天大海？
徐明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在沙滩上望着海，看着海鸥的太阳，从东方升起，西方落下。自己坐在沙滩上无忧无虑的
陆天好，现在就可以去
陆天拉开副驾车门时，徐明正用没肿的那只手撑着车门框，慢慢直起身子。短袖袖口空荡荡地晃着，露出他左臂那圈不正常的肿胀——化疗后的水肿让整个小臂粗了一圈，皮肤紧绷得发亮，连血管都看得不太清。
“能行不？”陆天伸手想去扶，又怕碰着他的痛处，动作顿了顿。徐明摇摇头，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肿起来的胳膊上，指尖微颤：“没事，缓一下就好。”他说话时额角渗出细汗，嘴唇抿成一条发白的线，显然那股胀痛正钻心地翻涌。
陆天没再说话，只是绕到车头，打开后备箱拿出折叠轮椅。徐明看见轮椅，睫毛垂了垂：“不用，我想自己走。”“听话。”陆天把轮椅撑开，声音放得软，“海边风大，省点力气，到了沙滩再自己走。”
徐明没再坚持，陆天扶着他坐进轮椅时，格外小心地避开他的左臂。车座上还留着刚才垫的软垫，陆天顺手把旁边的薄外套搭在他腿上：“别着凉。”
发动车子时，陆天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徐明。他正望着窗外，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肿胀的右臂，指腹反复蹭过袖口边缘，像是想按住那股藏不住的疼。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，苍白的皮肤透着点透明，只有提到“海”时，眼睛里才会浮出点细碎的光。
“你看那边，”徐明忽然开口，声音有点哑，“是不是快到了？”陆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远处的天空和地面正慢慢融成一片淡蓝。他踩下油门，又轻轻松了松：“快了，再等会儿，就让你摸到海水。”
徐明“嗯”了一声，蜷了蜷那只肿着的胳膊，把它小心地搁在腿上的外套上，像是在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。车窗外的风越来越大，带着咸湿的气息，陆天知道，快到了。
车停稳时，海风正卷着细沙打在车窗上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陆天先下车，绕到副驾这边，刚打开门，一股带着咸腥味的风就涌了进来，吹得徐明额前的碎发乱晃。
“到了。”陆天的声音放得很轻。
徐明眨了眨眼，视线慢慢越过陆天的肩膀，落在远处那片铺展开的蓝上。海浪一层叠着一层往沙滩上涌，撞碎在岸边，溅起白色的泡沫，又退下去，留下湿漉漉的痕迹。他下意识地想撑着车门站起来，却忘了左臂的肿痛，刚一用力，眉头就猛地蹙起，抽了口冷气。
陆天赶紧扶住他：“别急，我来。”他半蹲下身，小心地帮徐明调整姿势，避开那只肿着的胳膊，几乎是托着他的腋下，慢慢把人扶起来。徐明站在车边晃了晃，陆天伸手揽住他的腰，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那点微弱的力气，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。
“能走吗？”
徐明点点头，视线却没离开海面。他试探着迈出一步，沙滩的松软让他踉跄了一下，陆天赶紧收紧手臂。两人就这么慢慢往海边挪，徐明的步伐很轻，每一步都带着点迟疑，却又异常坚定。
离海水近了些，腥咸的风更浓了。徐明忽然停下，抬起没肿的那只手，指尖微微张开，像是想接住风里的什么。“是凉的。”他轻声说，眼睛亮得惊人，“风是凉的。”
陆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海浪正漫过他们脚边的沙，带来一阵沁凉的湿意。徐明的裤脚被溅湿了一小块，他却像是没察觉，只是望着那片起伏的蓝，忽然笑了。那笑容很淡，却让他苍白的脸有了点血色，像雪地里开出的一小朵花。
“陆天，”他转头看过来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你看，真的有海。”
陆天喉咙发紧，嗯了一声，抬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。阳光落在徐明的脸上，也落在他肿着的那只胳膊上，那圈不正常的肿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，但此刻，徐明的眼睛里只有海，没有痛。
海浪又涌上来，这次漫到了他们脚踝。徐明缩了缩脚，却没往后退，反而把没肿的那只脚往前伸了伸，让海水漫过脚背。“是咸的吗？”他问。
陆天弯腰掬起一捧水，递到他面前：“你尝尝。”
徐明凑过去，轻轻抿了一小口，然后皱着眉吐了吐舌头，像个孩子。陆天被他逗笑了，笑声混着海浪声，在风里荡开很远。
那天他们没待太久，徐明的体力撑不住。回去的路上，他靠在副驾上睡着了，呼吸很轻，嘴角却还带着点笑。陆天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，悄悄把空调调低了些，然后握紧方向盘，慢慢往回开。车窗外，夕阳正把海面染成一片金红，像谁在天上泼了桶熔金。
车子驶进老旧的居民巷时，天已经擦黑了。墙皮斑驳的矮楼挤在一块儿，窗棂上挂着晾晒的衣物，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投下晃动的碎影。陆天把车停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，熄了火，侧头看副驾——徐明早就睡着了，呼吸浅得像羽毛，肿着的左臂规矩地搁在腿上，大概是怕压着疼。
陆天轻手轻脚地解开他的安全带，半扶半抱地把人弄下车。徐明被惊动了一下，睫毛颤了颤，却没睁眼，只是无意识地往陆天身上靠了靠。陆天的心软得像泡在温水里，他托着徐明的腰，一步一步往那间矮屋里挪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扑面而来。屋子确实小，进门就是厨房，摆着个掉了漆的煤气灶，旁边堆着半袋米；客厅也就一张折叠桌加两把椅子，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电影海报。但收拾得干净，地上连片纸屑都没有，窗台上还摆着盆绿萝，叶子绿得发亮。
“到啦。”陆天低声说，扶着徐明往唯一的那间卧室走。卧室更小，一张单人床占了大半空间，床头堆着几本书，床尾拉了根绳子，挂着两件洗得发白的T恤。陆天把徐明扶到床边，小心地帮他脱了鞋，让他平躺下来。
徐明大概是累极了，头一沾枕头就往被子里缩了缩。陆天替他盖好薄被，又把他那只肿着的胳膊轻轻放好，垫在枕头上——这样能让他舒服点。做完这些，他坐在床边看了会儿，徐明的眉头舒展着，不像白天那么疼了，呼吸也匀了些。
陆天轻手轻脚地退到床边，从柜子里翻出早就备好的褥子和薄被，在地板上铺了个地铺。铺到一半，他回头看了眼床上，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，刚好落在徐明脸上，把他苍白的皮肤照得有点透明。
“睡吧。”陆天对着空气轻声说，然后躺进地铺里。地板有点硬，但他不在乎。窗外传来邻居炒菜的香味，夹杂着远处巷口小贩的吆喝声，还有墙根下蟋蟀的叫声。这些声音混在一块儿，像首老旧的歌谣，温柔地裹着这间小屋子。
陆天侧过身，能看见床上徐明安静的睡颜。他想，虽然这屋子又小又破，但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，就比什么都强。夜渐渐深了，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，和窗外那片温柔的夜色。
徐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，他在梦里看到了，他很健康，他并没有得白血病他身边也有父母，父母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，他还有哥哥
他还有哥哥，他的哥哥是谁？
在徐明的印象中没有这样的角色，他只记得他的父母
他想看清楚他的哥哥到底是怎样的脸，可是跑上前去，一切都成了飘影， 化作泡沫，消失在海边
徐明哭了，这是他第1次为父母哭吧，之前他怨父母，可是他从来没有哭过，现在他哭了，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
时钟滴滴答答的向前走着，仿佛在催着徐明快去死吧，死了一切就解脱了
徐明被这股力量牵制着他，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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