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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情的加重

期盼着明天的少年

晨光从窗帘破洞钻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歪歪扭扭的亮线。徐明躺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,胸口像压着块烧红的烙铁,每喘口气都带着玻璃碴子刮过的疼。

他挣扎着侧过身,手指在床头柜上摸索——那是个用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二手相机,外壳磕掉了块漆,镜头上还沾着上次去海边拍的沙粒。

浑身的力气像被针管抽走了似的,他咬着牙撑起上半身,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才没倒下去。相机被他搂在怀里,金属机身凉得刺骨,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。

“咔哒”一声按开录制键,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。他想笑一笑,嘴角却抖得厉害,连带着声音都发颤:“陆天哥……”

刚喊出这三个字,喉咙里就涌上腥甜,他慌忙侧过头,用袖子捂住嘴,咳出来的血珠滴在洗得发白的袖口上,像开了朵蔫掉的小红花。

“我可能……等不到你来了。”他吸了吸鼻子,镜头被他拿得晃了晃,能看见床尾那面斑驳的墙,还有自己露在被子外、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,“上次借你的五十块……没法还了啊。”

胸口的疼突然炸开,他弓起背缩了缩,相机差点脱手掉下去。缓了好一会儿,他才重新对准自己,眼睛亮得吓人,像是有光要从里面淌出来:“你说……我跟你弟弟像吗?其实我偷偷看过他照片……能被你当成他,挺好的。”

“那表……你得收着。是你弟弟的,该在你那儿。”他抬手抹了把脸,不知是汗还是泪,“别难过啊陆天哥……我这算解脱了,养父母也不用嫌我费钱了。”

相机快没电了,屏幕开始闪烁。徐明把镜头往近了凑了凑,努力扯出个笑,声音轻得像羽毛:“你要好好的……按时吃饭,别总打零工到半夜……”

“咔”的一声,相机自动关机了。

徐明松了手,相机滑落在枕头上。他躺回原位,望着天花板上结的蛛网,感觉力气正一点点从指缝溜走。窗外的蝉鸣越来越远,他最后想的是,陆天哥看到视频时,会不会又骂他傻。

然后,眼皮就沉得再也抬不起来了。

陆天视角

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冷气太足,陆天抱着一摞文件往复印室走时,胳膊上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。今天是他来宋哲远公司的第四天,也是徐明“走”后的第十天。

路过前台时,他听见两个实习生在说笑,其中一个提起“上次那个总往公司送外卖的小哥,现在居然在整理档案”,另一个嗤笑:“估计是走了狗屎运,宋总心善呗。”

陆天垂着眼没吭声,脚步没停。这些话像小石子,扔在心里会沉一下,却溅不起以前那样大的波澜了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宋哲远早上说的话:“好好干,月底给你开四千五,够你租个像样的房子。”

四千五。比他以前送外卖拼死拼活多了近一倍。他摸了摸裤兜里那块表,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——徐明“留下”的东西,总得靠自己的本事护住。

午休时,他蹲在公司楼下的树荫里啃面包,看见个穿中学校服的少年背着书包跑过,身形瘦得像根豆芽,侧脸在阳光下亮得晃眼。陆天的心猛地抽了一下,手里的面包差点掉了。

不是徐明。他告诉自己。徐明已经化成风了,或许正躲在哪个角落看他。

他咬了口面包,干得噎人,却慢慢嚼出点甜味来。

徐明(徐念天)视角

意识像是沉在水里,浮浮沉沉四天,徐明终于在第七天清晨睁开了眼。

老破小的房间里,阳光把灰尘照得清清楚楚。他动了动手指,骨头缝里还在疼,却比昏迷前那阵撕心裂肺的灼痛轻多了。床头柜上的相机还开着,屏幕黑着,像只闭上的眼睛。

他挣扎着坐起来,摸到镜子前。镜里的少年脸色惨白,嘴唇毫无血色,可那双眼睛,亮得有些异常。

“徐明……”他试着喊自己的名字,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他忽然低低地笑了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擦过木头:“以后……叫徐念天吧。”

念着天,也念着那个总护着他的人。

他扶着墙走到桌前,拉开抽屉,里面是前几天被好心人送进医院时,医生塞给他的一张纸条——“好心人匿名垫付了医药费,你醒了就去社区登记下”。

徐念天把纸条攥紧,指节泛白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成,但活着,好像就得做点什么。比如,先把身体养好,再去找一份能糊口的活计。

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,比四天前清晰多了。他望着那片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窗帘破洞,忽然想起陆天哥说过:“活着,就总有盼头。”

以前不懂,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。

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黏在鼻腔里,徐念天攥着出院小结,指尖把纸页掐出褶皱。主治医生叹着气,第三次重复“透析维持不了太久,最多…… 撑到除夕” 。他没应声,揣着兜里仅有的三百块钱,慢慢挪出诊室 —— 这是他在医院的最后一天,也是距离年关的第十天。

冬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,他缩了缩脖子,旧棉袄领口磨得起球,却裹不住浑身的冷。路过缴费处,瞥见电子屏上闪烁的欠费提醒,想起那位匿名垫付医药费的好心人,或许早已离开这座城市,就像他抓不住的生机,悄然消散。

揣着三百块钱,徐念天往菜市场走。青石板路上结着薄冰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市场里年味渐浓,红灯笼在寒风里晃,卖鱼的摊位前,冻硬的鲅鱼泛着银白,摊主吆喝声里裹着烟火气:“过年吃鱼,年年有余!” 他攥着钱在摊前站了许久,鱼太贵,最后买了两斤排骨、半只处理好的鸡,又咬咬牙,挑了盒最便宜的草莓 —— 这辈子没尝过这酸甜滋味,想在最后几天补上。

回到出租屋,老破小的窗户糊着旧报纸,漏风的缝隙里钻进寒气。他把排骨炖在搪瓷锅里,水汽氤氲间,想起小时候在福利院,年夜饭是清水煮白菜,漂着几点油花。如今锅里咕嘟咕嘟冒泡,肉香漫出来,他却红了眼 —— 原来 “吃顿好的” 这么难,又这么让人想活下去。

夜里,他把草莓洗干净,一颗颗码在掉漆的搪瓷碗里。摸出旧相机,对着桌上的年货录视频,没说一句话,镜头却晃得厉害。窗外飘起了雪,他裹紧被子,听着隔壁人家剁饺子馅的声响,想着:要是撑到除夕,就着春晚的热闹,把这草莓吃了,也算没白活;要是撑不到…… 至少,在最后的日子里,闻过肉香,尝过甜,比从前强。

后半夜,炖排骨的锅彻底凉透,徐念天在梦里看见陆天哥举着热包子冲他笑,喊他 “小年快乐” 。他想应一声,喉咙却像塞了棉花,再睁眼时,天还没亮,锅里的排骨结了层油膜,草莓在碗里泛着微光,像他快燃尽却还想挣扎的人生

宋哲远驱车带陆天奔赴隔壁城市的饭局,商务车在积雪的高速上碾出两道灰痕。陆天望着窗外飞逝的枯树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袋里那枚旧硬币——那是徐明失联前,塞给他的“幸运符”。

包厢在酒店顶层,推开门时,暖气裹着烟酒气涌来。陆天跟在宋哲远身后应酬,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人影,动作猛地僵住。

穿旧棉袄的人抱着三个冷硬的馒头,领口沾着雪粒,侧脸在廊灯下苍白得透明——是徐明!陆天瞳孔骤缩,酒杯里的酒晃出涟漪。可他明明该…… 死了啊?

徐念天也撞见了这道目光。刹那间,血液冲上头顶,他指甲掐进掌心,转身就跑。馒头从怀里滑落,骨碌碌滚在地毯上,像他慌不择路的心跳。他太清楚,自己如今这幅将死之人的模样,不该再闯进陆天的生活,哪怕一秒。

“怎么了?”宋哲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陆天盯着那道踉跄的背影,喉结滚动:“没、没事…… 看错人了。” 可攥着硬币的手在发抖,硬币的棱边硌得掌心生疼。他认得徐明后颈那道浅疤,那是徐明曾说过,小时候在福利院,为抢半块发霉的面包,被其他孩子用树枝划伤的。当时徐明还笑着调侃“这下成‘有故事的人’了”,可现在,那道疤藏在旧衣领里,连同徐明,都像要被风雪掩埋。

徐念天冲进安全通道,冷风灌进肺里,咳得弯腰。他摸出兜里的馒头,碎屑簌簌往下掉。明明该躲得远远的,为什么要选这家酒店附近买馒头?他自嘲地笑,眼泪却砸在积雪上。陆天哥的身影在记忆里愈发清晰,可他不能相认——他是将死之人,何必再拖累陆天哥的人生?

走廊里,陆天借口去洗手间,甩开宋哲远追了出去。安全通道的铁门虚掩着,积雪被踩出凌乱的脚印。他倚着墙,望着空荡荡的楼梯,掌心的硬币沁出汗,心里反复回响:那到底是不是徐明?如果是,他为什么要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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