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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了,宋哲远

期盼着明天的少年

徐明想起了这些年自己的委屈,明明自己不是没有家的小孩,就是因为那些利益他被送去福利院,过着呢生不如死的日子

徐家原本多么庞大的一个家业啊,他可以理所当然的继承,但就是因为他不是长子,他不配继承,就落入了虎穴之中

徐明的父亲曾说过,直到他退休,公司由徐宁接手,徐明接手分公司,可是是自己害死了父母,是自己无能为力,是自己……

出租屋里,徐明颤抖着摸出那本泛黄的通讯录。六年过去,纸页边角都卷了边,“老陈”的名字却清晰如昨。他深吸口气,按下号码,等待音里,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
“喂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烟酒嗓,徐明瞬间红了眼,哑着嗓子开口:“陈叔,我是徐明。” 听筒里猛地安静,接着是老陈惊怒的吼声:“小崽子!你这六年死哪去了!”

徐明攥紧手机,把这些年被送福利院、遭宋哲远追杀的事,简短又克制地说了。末了,他压低声音:“陈叔,我需要你查宋家和许家,当年害我家破人亡的证据。” 老陈在那头沉默许久,重重叹了口气:“小少爷,你可知这些年,我也没停过查……你等着,陈叔豁出这把老骨头,也给你把证据挖出来!”

挂了电话,徐明背靠墙缓缓坐下。他摸出兜里的止痛药,就着冷水吞下。老陈是父亲生前最信任的眼线,六年前自己被迫失联,如今重启这条线,就像在黑暗里重新点燃复仇的火种。

第二天,老陈的消息就传了过来。他混进宋氏合作的运输队,用当年给父亲跑腿的本事,套出司机的话—— 原来徐家车祸,是宋哲远买通车队,故意制造的意外。徐明盯着手机里的录音,指甲掐进掌心,指缝渗血也没察觉。

接下来几天,老陈化身“老油条”,在许家关联的废品站打转。他借着收“报废零件”的由头,翻出许家偷卖徐家核心技术的单据。徐明收到这些证据时,正疼得蜷缩在出租屋,可看到那些带血的文件照片,他咬着牙笑了,笑里满是决绝:“宋哲远、许家,你们欠徐家的债,该还了……”

老陈还在四处奔走,从港口仓库查到地下钱庄,把宋许两家勾结的资金链,一点点扒开。徐明虽没力气出门,却时刻和老陈保持联系,用沙哑的声音,给老陈指方向、定策略。每一份证据传来,都让他离复仇更近一步,也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,在紧绷与疼痛里,摇摇欲坠…

出租屋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只漏进一丝灰败的光。徐明蜷缩在沙发上,膝盖抵着胸口,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鬓角。这几天跟着老陈传来的线索梳理证据,他几乎没合过眼,白血病带来的骨痛像无数根针,从关节缝里往外钻,连呼吸都带着钝痛。

他攥着鼠标的手突然一软,屏幕上许家转移资产的账目表晃成一片模糊。眼前猛地发黑,徐明踉跄着扑到桌前,扶住桌沿才没栽倒,喉咙里涌上腥甜,他死死咽下去,指节在桌面上抠出几道白痕。

“嗬……”他喘着粗气,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,贴在身上像层冰。原来找证据的这几天,他全靠着止痛药硬撑,可此刻药效似乎彻底失效了,骨头缝里的疼顺着血液蔓延,连指尖都在发颤。

就在这时,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,屏幕亮着“老陈”两个字。徐明挣扎着够过手机,按接听键的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。

“小少爷!”老陈的声音带着兴奋,“我这边差不多了!许家偷卖技术的合同副本、宋家买通车队的转账记录,还有他们俩家私下分赃的流水……过三天,保证能让你把举报信递出去,一锤定音!”

徐明张了张嘴,想应声,却被一阵剧烈的眩晕掐住喉咙,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。

“小少爷?你咋了?”老陈敏锐地听出不对劲,声音沉了下来,“你说话啊!是不是不舒服?”

徐明咬着牙,从沙发上滚下来,手脚并用地爬向墙角的柜子。拉开最底层的抽屉,那瓶白色药瓶躺在角落里,标签都磨掉了一半。他拧开瓶盖,倒出一把止痛药,也顾不上数,就着喉咙里的腥甜咽了下去。药片卡在食道里,他用力咳了两声,才感觉那阵尖锐的痛感稍稍退去些。

“没……没事,”他对着手机哑声道,声音虚浮得像飘在风里,“老毛病了,歇会儿就好。”

“放屁!”老陈在那头急了,“你这声音跟快断气似的!你在哪?我现在过去找你!”

“不用……”徐明靠在柜门上,眼前的黑点还没散去,“我没事,三天后……你把证据送过来就行。”

“少跟我来这套!”老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,“你不说地址是吧?行,我现在就去查你这手机号的归属地,挨个出租屋找!你以为能瞒住我?”

徐明沉默了。他知道老陈的脾气,当年跟着父亲跑生意时,就认死理。此刻他实在没力气争辩,骨痛又开始往上涌,像潮水般拍打着神经。

“……城南,旧纸箱厂旁边的红砖墙巷,第三个门。”他报出地址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
“等着,我这就过去!”老陈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
徐明握着手机滑坐在地,药瓶从手里滚出去,几颗白色药片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他望着天花板,胸口起伏微弱,止痛药的效果慢慢渗开来,却压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、带着绝望的寒意。他闭上眼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再撑三天……再撑三天就好。

药劲混着副作用猛地冲上头顶时,徐明正想扶着墙站起来。眼前的柜子、地板、散落的药片突然拧成一团,像被揉皱的纸。他张了张嘴,想喊“陈叔”,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,接着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后脑勺磕在柜角,闷响在空荡的出租屋里格外清晰。

二十分钟后,老陈撞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:徐明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脸色白得像纸,嘴唇泛着青,手里还攥着半张写着举报信提纲的纸。药瓶倒在一旁,药片撒了满地,像没来得及收拾的残局。

“小少爷!”老陈的声音劈了叉,他冲过去跪在地上,手抖得不成样子,探向徐明鼻息的手指都在发颤。感觉到那丝微弱的气流时,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抱起徐明,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向巷口,拦了辆出租车就往最近的医院冲。

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。老陈守在外面,烟一根接一根地抽,鞋底碾着满地的烟蒂。医生出来时,摘下口罩的表情带着惯见的无奈:“病人是急性白血病,已经是终末期了,器官都在衰竭。这次是止痛药过量引发的休克,他……其实是我们医院的老熟人了,一直在靠药物维持。”

“白血病……”老陈重复着这三个字,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,猛地蹲坐在地上。他想起徐明父亲当年拍着他肩膀说“老陈,我这儿子就交给你多照看着”,想起自己拍着胸脯保证“老板放心,有我在,绝不让小少爷受委屈”。可现在,那个小时候总追在他身后喊“陈叔”的孩子,躺在里面命悬一线,而他连对方什么时候病得这么重都不知道。

“我没护住他……”老陈用粗糙的手掌抹着脸,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,“老板待我恩重如山,我连他唯一的根都护不住,我还算个什么东西……”

病房里,徐明是被输液管的冰凉惊醒的。他睁开眼,看到守在床边的老陈眼眶通红,头发乱糟糟的,像瞬间老了十岁。

“陈叔,你来了。”他声音很轻,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
老陈猛地抬头,想说什么,喉咙却像被堵住。

徐明扯了扯嘴角,露出个虚弱的笑:“别这样,老毛病了。医生是不是都跟你说了?我活不久了。”

“小少爷你别说胡话!”老陈急忙打断他,声音哽咽,“会有办法的,一定有……”

“没用的。”徐明轻轻摇头,眼神平静得让人心疼,“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。那批证据,你一定要收好,三天后准时举报,不能出一点差错。”他顿了顿,看着老陈泛红的眼,继续说,“你听着,现在你就是徐家唯一的人了。徐家以后……就交给你了。”

“小少爷……”

“如果那些公司还能撑起来,就好好打理,别让我爸妈的心血彻底白费。”徐明的呼吸渐渐弱下去,却仍坚持说着,“要是实在不行……你就拿着钱,找个地方好好生活,别再掺和这些事了。”

老陈趴在床边,肩膀剧烈地颤抖着,泪水砸在徐明手背上,滚烫得像火。他说不出“好”,也说不出“不好”,只能死死攥着徐明的手,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个即将熄灭的生命,重新拽回人间。

第二天下午,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,在徐明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醒时,老陈正趴在床边打盹,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,像株被霜打过的枯草。

“陈叔。”徐明轻轻唤了声。

老陈猛地惊醒,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,忙凑过来:“小少爷,感觉咋样?要不要叫医生?”

徐明摇摇头,试着动了动手指,骨痛似乎退了些,说话也顺了些:“好多了,你别总紧绷着。”

老陈没接话,从床头柜摸出个洗好的苹果,笨拙地削着皮,果皮断了好几次。“其实……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,“这几年我没闲着,总往宋家和许家的地盘钻,也攒了些零碎证据。可有时候看着那些东西,又觉得没劲——徐家都成这样了,查出来又能咋样?”

苹果皮落在盘子里,卷成一团。“我对不起你爸啊。”老陈的声音开始发颤,“当年车祸那事,我要是早点察觉不对劲,要是能拦着你爸那天别出门……”他抬手抹脸,却抹不掉汹涌的泪,“老板当年把仓库钥匙交我手里时说,‘老陈,这是徐家最后的底子’,可我连你都没护住,我……”

“哭什么。”徐明打断他,语气带着点少年时的硬气,眼神却软了,“大男人掉眼泪,丢不丢人?我这将死的人都没哭呢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下来,“陈叔,你没错。要怪,就怪那些人太贪太狠。”

老陈吸着鼻子,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,手还在抖。

徐明没接,转而看向墙角的背包——那是老陈从出租屋带过来的,里面装着他的几件旧衣服。“对了,”他说,“包里有个黑色的相机,你帮我拿出来。

老陈从背包侧袋摸出相机时,指腹蹭过磨掉漆的边角。这台二手相机看着有些年头,镜头上还留着细微的划痕,显然是被前主人用得很勤。

“前几天刚到这儿,在旧货市场淘的。”徐明看着相机,嘴角弯了弯,眼里有了点活气,“想着……万一有机会出去走走,拍点东西。”

老陈把相机递过去,看着徐明用没插针管的左手握住它,指尖在按钮上摩挲,动作生涩又认真。他忽然想起徐明小时候,拿着玩具相机追着父亲拍,喊着“要把爸爸拍下来,等我长大了给公司做宣传”。

“本想等举报的事了了,去江边拍张照。”徐明轻轻叹了口气,镜头对着天花板试了试焦,“现在看来,怕是没机会了。”

老陈喉头哽了哽,别过脸去看窗外:“等你好点,我推你去。”

徐明没接话,按下开机键,屏幕亮起来,映出他苍白的脸。“帮我调下角度。”他把相机递到老陈手里,“就对着我,别太近。”

老陈手忙脚乱地调整好支架,看着徐明在镜头前坐直了些,尽管脸色依旧虚弱,眼神却异常清亮。他知道,这段视频里要装的,恐怕不只是想说的话,还有这个少年没能走完的人生里,最后的光。

徐明陈叔,你可以先出去吗?我……

陈叔好,我不打扰你了

徐明望向了镜头,缓缓开口

徐明今天算是我录这段回忆倒计时了吧,我不知道我能还活几天,反正要倒计时了,在这我想说下我的遗言,我的遗言有很多我怕说不下,但感觉又很小,很小一句话就能概括

徐明陆天,你如果看到了这条视频,请你帮助陈叔一起。让徐佳让徐佳的公司辉煌起来吧,当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,反正我…………

徐明陆天,今天我看到你了,果然你穿上西装怪怪的,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小大人的感觉,对了,你说我像你弟,那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拿1/3和你弟的埋在一起吧,你不愿意也罢了,其中的1/3抛向大海,我想顺着江环游世界,剩下的1/3就留给陈叔吧,我反正想陪陈叔走完他的半辈子,你自己可以取点,可是我的骨灰似乎不是那么值钱,也做不了什么钻石,项链,我的骨灰仿佛泥沙,任人踩踏,就这样吧,反正我的遗言说不过来了

最后一个字落地时,徐明的喉间突然涌起一股腥甜。他还没来得及偏头,剧烈的咳嗽就攥住了他,像有只手在胸腔里狠狠搅动。指缝间先渗出暗红的血珠,接着便连成线,滴落在病号服上,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。

他弯着腰,肩膀剧烈地起伏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痛,咳出来的血沫溅在相机边缘,在镜头上洇出一小片模糊的红。老陈扑过来时,正撞见他咳得发颤的手撑在床沿,指节泛白,嘴角挂着未干的血痕,像朵骤然被雨打残的白玫瑰。

徐明咳得稍缓,直起身时,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痕,像抹在苍白脸上的朱砂。他望着镜头,突然扯出个笑,那笑意漫过眼底,带着点少年时的野气,又掺着释然的轻飘。

“这是老毛病了,”他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,血沫随着气息微微颤动,“陆天你知道的,我从来不是怕疼的人。”

他顿了顿,抬手想抹掉嘴角的血,动作却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,最终只是虚虚地停在半空。“替我好好活下去吧,”他说,眼神忽然软下来,像落了层雪,“替我……也替我哥。”

最后几个字散在空气里,他的笑还僵在脸上,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滑,滴在病号服上,和之前的暗红融在一起,像朵在绝境里开得固执的花。

病房里的咳嗽声刚起时,老陈正在走廊接电话,汇报证据整理的进度。可那声音越来越急,越来越碎,像玻璃碴子扎进耳朵——他太熟悉这动静了,是徐明疼到忍不住时才会有的咳法。

“砰”的一声,老陈把手机砸在走廊长椅上,顾不上捡就往病房冲。门把手被他拧得咯吱响,门撞在墙上弹回来,又被他用肩膀狠狠撞开。

他冲进去时,正看见徐明弯着腰,手死死捂着嘴,指缝间的血顺着指节往下淌,滴在相机镜头上,红得刺眼。相机还在录像,屏幕里映出徐明发白的脸,和那抹挂在嘴角、触目惊心的血。

“小少爷!”老陈的声音劈了叉,他扑过去一把夺过相机按了暂停,另一只手攥住徐明发颤的手腕,掌心的粗糙蹭过徐明冰凉的皮肤,“别录了!咱不录了!叫医生!我这就叫医生!”

他想去按呼叫铃,却被徐明用没力气的手拽住。老陈低头,看见徐明望着他,眼里没什么波澜,只有嘴角那点血,红得像要烧起来。

老陈终究还是按了呼叫铃。医生进来时,徐明已经缓了些,靠在床头,任由护士用棉球擦去他嘴角的血。老陈站在角落,看着那抹红被擦淡,心里却像被那颜色染透了,沉甸甸的发闷。

医生检查完离开后,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滴答的声音。老陈走过去,把相机塞进背包最底层,像是怕那镜头里的血渍会烫着谁。

“陈叔,”徐明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视频……存好了吧?”

老陈“嗯”了一声,不敢看他。

“那就好。”徐明笑了笑,眼神飘向窗外,落在远处的江面,“小时候我总跟爸妈去江边放风筝,我爸说,风筝线握在手里,再远也能找回来……”

老陈喉头哽着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证据U盘。他想起徐明父母出事那天,本是约好带孩子去买新风筝的,那通没接的电话,成了他这辈子都解不开的结。

“替我爸妈好好看着,”徐明的声音里带了点恍惚,却异常坚定,“看宋家和许家怎么摔下来,看那些被他们踩碎的东西,能不能重见天日。”

老陈猛地抬头,看见徐明眼里的光,亮得不像个病人。他用力点头,把那句“一定”咬得死死的,生怕一松口,眼泪就会掉下来。

那天下午,老陈去出租屋取徐明的东西,在枕头下摸出个旧风筝骨架,是徐明小时候亲手扎的,竹条上还留着歪歪扭扭的“家”字。他攥着那骨架,在空荡的屋子里站了很久,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,才转身往医院走。

他得快点回去,小少爷还在等他呢。等举报信递出去,等那些人得到报应,他要一字一句地讲给徐明听,讲那些迟到的正义,讲那些不该被忘记的名字。

住院的两天像被抽走的日历页,徐明盯着手机上的日期,指腹在屏幕上摩挲——距离他给自己定下的死线,只剩五天了。

“走。”他拔了手背上的输液针,针眼渗出血珠也没在意。老陈刚把出院手续递过来,就被他一把夺过塞进兜里,脚步虚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。

出租屋的门推开时,一股灰尘味涌出来。徐明没顾得上擦桌子,径直走到桌前,把老陈整理好的证据摊开——宋家的转账记录、许家伪造的合同、还有两家私下瓜分徐家资产的流水,在褪色的桌布上铺开,像张浸了血的网。

“今天整理完,明天一早递出去。”他拿起笔,在举报信末尾补了个日期,笔尖顿了顿,又添上“除夕前”三个字。

老陈在一旁削苹果,刀刃差点划到手:“急什么?医生说你得静养……”

“静不下来。”徐明抬头笑了笑,眼底有红血丝,“剩下五天,得干两件事。”他伸出两根手指,“一是看着他们完蛋,二是……买两斤排骨,再称点带鱼。”

老陈愣住了。

“忘了?”徐明拿起桌上的旧台历,指着被红笔圈住的日子,“后天就是除夕。”他指尖在“除夕”两个字上敲了敲,“小时候我妈总说,不管日子多糙,除夕的桌子上总得有鱼有肉,才算团圆。”
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落在他苍白的脸上。老陈忽然想起,徐明住院前翻出租屋抽屉时,摸出个皱巴巴的红包,里面是张五块钱纸币——是很多年前,徐明父母给他的压岁钱。

“举报信递出去,就去市场。”徐明把证据收拢,塞进一个牛皮纸袋,“买条大带鱼,再弄点青菜,你陪我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下来,“咱们也算过个好年。”

老陈别过脸,抹了把眼睛,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:“行,买最大的带鱼。”

徐明咬了口苹果,甜涩的汁水漫过舌尖。他知道时间不多了,每分每秒都像在倒计时,但只要想到举报信递出去的那天,想到除夕桌上的热菜,胸口就泛起点微弱的暖——那是他在这人间,最后一点想抓住的烟火气。

天还没亮透,巷子里飘着冷雾。徐明裹紧了旧棉袄,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袋,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潮。老陈想替他去,被他按住手腕——“得我亲手递。”他声音里带着点执拗,像小时候非要自己把年画贴正。

信访局的铁门刚拉开条缝,徐明就走了进去。接待处的大姐抬头时,看见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把纸袋放在桌上,指尖在袋口捏了捏,像是怕里面的东西会跑出来。

“举报材料。”他说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“关于宋氏集团和许氏企业非法侵占资产、涉嫌故意杀人。”

大姐接过纸袋,刚要登记,徐明又补了句:“里面有备份U盘,重要证据都在里面。”他顿了顿,加了句,“麻烦尽快处理,谢谢。”

转身离开时,晨光正好漫过台阶。徐明扶着冰凉的栏杆站了会儿,看着巷口卖早点的摊子支起油锅,油条的香气混着雾气飘过来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,是老陈塞给他的,够买带鱼和排骨了。

“走了。”他对等在门口的老陈扬了扬下巴,脚步轻快了些,像是卸下了千斤担子。冷风吹过,他缩了缩脖子,却忍不住笑了——还有三天,就能过个好除夕了。

菜市场的吆喝声像潮水般涌过来,徐明站在入口处,被冻得缩了缩脖子。他攥着兜里的钱,指尖被纸币边缘硌得发疼——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来这种地方,小时候都是家里的阿姨提着菜篮子跟在身后,他只需要指着玻璃柜里的排骨说“要那个”。

“新鲜带鱼嘞!刚靠岸的!”鱼摊老板的嗓门震得他耳朵发嗡。徐明走过去,看着冰床上银光闪闪的带鱼,一时忘了该说什么。老板见他愣着,挥着刀问:“要多少?中段最好,肉厚!”

“……两斤。”他报出数,声音被嘈杂的人声吞掉一半。老板手起刀落,带鱼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响,溅起的冰水落在他手背上,冰凉刺骨。

买排骨时更狼狈。他站在肉摊前,看着挂在铁钩上的排骨,想起小时候妈妈总说“小明爱吃肋排,要带脆骨的”。可现在他张了张嘴,只说出“要一块”,被老板反问“多大一块?”时,脸腾地红了,只能含糊道:“够两个人吃就行。”

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往回走时,胳膊被勒得生疼。带鱼的腥味混着排骨的肉香钻进鼻子,他忽然想起在福利院的日子,年夜饭只有白菜炖粉条,养父母把肉埋在碗底,却从不让他上桌;被关在阁楼时,饿极了就啃墙皮上的石灰,那时候觉得,能填肚子的都是好东西。

路过街角的杂货铺,他停下来,看着玻璃窗里的春联和福字。老板探出头问:“要点啥?明天就除夕了,带副春联吧?”

徐明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钱,买了张最便宜的福字。纸质薄得透光,却红得刺眼。他把福字夹在胳膊底下,加快了脚步——出租屋里,老陈应该已经把锅碗刷干净了,等炖上排骨,这满屋子的烟火气,或许能盖过些药味,盖过些日子不多的慌张。

出租屋的门刚推开条缝,老陈就迎了上来。看见徐明手里拎着的带鱼、排骨,还有那张薄薄的福字,他二话不说接过去,手指触到塑料袋冰凉的水汽时,动作放得格外轻。

“我去收拾。”老陈转身进了狭小的厨房,把带鱼放进盆里泡着,排骨用清水洗了三遍,又把那张福字抚平,找了瓶快干的胶水,小心翼翼地往门框上贴。“等除夕那天,我给你做红烧带鱼,再炖个排骨萝卜汤,保准跟你妈做的一个味。”

徐明靠在门框上笑:“你哪吃过我妈做的?”

“听老板说过啊。”老陈抹了把门框上的灰,声音低下来,“那时候我在老板厂里当学徒,总听他念叨,说你妈炖的排骨,香得能让整条街的狗都蹲在门口。”

徐明没接话。他知道老陈的事——老家遭了灾,爹娘和妹妹都没了,是父亲在废墟里把快饿死的老陈拉出来,供他读书,给他找活干。后来老陈考上大学,却在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跪在父亲面前说“我不读了,我要跟着您”。父亲骂他傻,他却铁了心留了下来,说“您给我一条命,我就得护着您一家”。

如今老陈快三十五了,鬓角却已有些白。这些年他没成家,没立业,像颗钉子似的钉在这座城市,一边打零工糊口,一边偷偷盯着宋许两家,把所有的日子都耗在了“守护”这两个字上。

“陈叔,”徐明忽然开口,“等这事了了,你……”

“等啥了了?”老陈打断他,把最后一点胶水抹在福字边角,拍得平平整整,“先过好这个年。”他转过身,眼里的红血丝混着笑意,“我这辈子,就没过过几个像样的年。跟着老板那几年算一个,今年……算一个。”

厨房的水龙头还在滴水,盆里的带鱼在水里轻轻晃。徐明看着门框上那张鲜红的福字,忽然觉得这漏风的出租屋,也有了点家的模样。他知道老陈在想什么——想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,想让他在离开前,再尝尝人间的暖。

“汤里多放萝卜。”徐明轻声说。

“知道,你小时候不爱吃葱,我记着呢。”老陈应着,开始择从市场捎回来的青菜,动作麻利得像在自家厨房。

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,老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,带鱼的腥味混着萝卜的清甜漫出来。徐明坐在桌前,看着那扇贴了福字的门,忽然觉得剩下的日子,哪怕只有三天,也足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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