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小学毕业那年,学校组织了一场“时光胶囊”活动,让家长和孩子一起写下给十年后的信,埋在校园的香樟树下。
林溪握着笔,看着信纸上“致十年后的自己”几个字,笔尖悬了很久。身旁的儿子正趴在桌上,认真地画着奥特曼,丈夫则在旁边帮他修改错别字,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,在三人身上投下交叠的光影。
她突然想起高中时的作文课。那时她总爱在草稿纸的角落画银杏叶,画着画着就走神,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——陈倦正趴在桌上睡觉,阳光落在他露在外面的后颈上,绒毛清晰可见,和此刻儿子趴在桌上的模样,竟有几分重叠。
“妈妈,你怎么不写呀?”儿子抬起头,脸上沾了点蓝墨水。
林溪回过神,笑着擦掉他脸上的墨迹:“在想,该跟十年后的你说些什么。”
“就说我肯定考上重点中学啦!”儿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,像极了当年陈倦投进关键球时的骄傲。
她低头写下:“愿你永远保持此刻的赤诚,也愿你懂得,有些错过不是遗憾,是为了遇见更合适的风景。”
埋时光胶囊那天,家长们聚在香樟树下聊天。有个妈妈提起自己的高中暗恋,说至今还记得那个男生打篮球的样子,林溪笑着附和,心里却平静得像一汪湖水。
散场时,她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陈倦穿着便装,正帮女儿整理红领巾——念念已经是这所小学的六年级学生,个子蹿高了不少,眉眼间像极了周然,笑起来时却露出和陈倦一样的小虎牙。
四目相对时,两人都愣了一下,随即默契地笑了。
“你也来参加活动?”陈倦先开了口,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温和。
“嗯,我儿子在三班。”林溪指了指不远处的儿子,他正和念念凑在一起,研究着刚埋好的时光胶囊位置。
“真巧,念念在五班。”陈倦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,眼里闪过一丝感慨,“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是啊,真快。快到当年躲在香樟树下偷看他的少女,如今已能坦然地和他站在一起,聊着各自的孩子;快到当年连递支钢笔都要鼓足勇气的少年,如今已是能从容谈论岁月的父亲。
周然抱着刚上小学的小儿子走过来,笑着和林溪打招呼:“刚还跟陈倦说,说不定能碰到你呢。”
“孩子们在一个学校,以后碰面的机会多着呢。”林溪看着周然怀里的孩子,他正抓着一片银杏叶玩,叶片边缘被摸得发亮。
那天下午,四个大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,看着两个孩子在跑道上追逐打闹。念念跑得很快,像当年的陈倦,儿子跟在后面喊着“等等我”,笨拙的样子倒有几分像高中时的自己。
“念念总说,想当像林溪阿姨一样的医生。”周然笑着说,手里剥着橘子,递了一瓣给林溪。
林溪接过橘子,甜味在舌尖散开:“她成绩很好,肯定没问题。”
陈倦突然指着跑道旁的香樟树:“那棵树,好像就是当年咱们高中移植过来的。”
林溪抬头望去,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恍惚间,她仿佛看到两个穿着校服的身影——女生站在树下,男生抱着篮球跑过,风吹起他们的衣角,像两只欲飞的蝶。
光影重叠的瞬间,她突然明白,有些记忆从不需要刻意遗忘。它们会变成树的年轮,藏在岁月的深处,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轻轻晃出一阵温柔的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