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周末,出版社的编辑部飘着淡淡的咖啡香。林溪刚改完最后一页校样,窗台上的绿萝被风拂得轻轻晃动,叶片上还沾着晨间的露水。
“林姐,您的快递。”实习生抱着个牛皮纸信封进来,上面贴着张手写的邮票,寄件人地址是城郊的部队大院。
林溪指尖顿了顿,拆开信封,里面掉出片压得平整的银杏叶,还有一张泛黄的信纸。字迹遒劲有力,带着点熟悉的笔锋——是陈倦的字。
“上周整理旧物,翻到这个。”信纸开头很简单,像他说话的语气,“当年在医院借你的笔记本,夹着这片叶子,一直没还。”
林溪捏着那片银杏叶,脉络清晰得像时光的纹路。她突然想起高二那年秋天,陈倦在操场捡了片最大的银杏叶,夹在她的语文笔记本里,说“这颜色配你的字”。后来那笔记本在医院被他借去,她以为早就弄丢了。
“女儿昨天把你的书带去学校,回来跟我说,老师在班会课上读了那段关于星星的话。”信里继续写着,“她问我,妈妈的星星是不是也在天上。我说是的,就像林阿姨书里写的,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都会变成星星。”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落在信纸上,把墨迹晒得微微发烫。林溪想起张琪说过,陈倦的妻子是在执行任务时牺牲的,那年他们的女儿刚满周岁。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,从没在人前掉过一滴泪。
“周然说你散文集要再版了,”信纸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,“能不能给我留一本?最好是你签过名的,我女儿说要放在她的小书架上,跟她的坦克画做邻居。”
林溪忍不住笑,抽了本样书出来,在扉页上写下:“送给想当小作家的你——愿你的世界,永远有星光和远方。”想了想,又添了句,“还有你爸爸藏在时光里的温柔。”
正准备装回信封,手机响了,是儿子班主任打来的。“吴桐妈妈,”老师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您儿子今天在作文里写,他长大想当军人,还说要保护同班的陈朵朵同学,说那是他的‘战友’呢。”
林溪愣了愣,随即失笑。陈朵朵,陈倦的女儿,两个孩子上次在部队一见如故,回来就天天念叨着要一起玩。
挂了电话,她在信封里又塞了本儿童版的《兵器图鉴》,是前几天特意给孩子们买的。走到邮局时,看见门口的银杏树下,两个背着书包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捡叶子——是儿子和陈朵朵,手里各拿着个小盒子,装得满满当当。
“妈妈!”儿子举着片金黄的叶子跑过来,“朵朵说要把这些叶子做成书签,送给她爸爸和你!”
陈朵朵站在原地,扎着和她妈妈一样的马尾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林阿姨,爸爸说您的书里有很多故事,我能不能常常去听您讲故事呀?”
林溪蹲下来,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:“当然可以,下次阿姨带你们去看真正的银杏林。”
夕阳把三个影子拉得很长,儿子和朵朵手拉手跑向远处的秋千,笑声像撒了把糖。林溪看着他们的背影,把信封投进邮筒,金属碰撞的轻响里,仿佛藏着时光的回音。
回到家时,丈夫正在厨房做饭,油烟机的嗡鸣里,传来儿子兴奋的声音:“爸爸,我以后要当解放军,保护妈妈和朵朵!”
林溪靠在门框上笑,目光落在客厅的书架上。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她的散文集,旁边是陈倦送的军徽模型,模型旁边,放着两个孩子今天捡的银杏叶,用玻璃相框装着,像枚小小的勋章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陈倦发来的消息:“收到你的快递了,朵朵抱着书不肯撒手。对了,下周部队有银杏文化节,要不要带孩子们来?”
林溪回了个“好”,窗外的月光正好爬上来,落在书桌上那片新捡的银杏叶上,亮得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。
她忽然明白,有些约定从不需要刻意提起。就像当年没说出口的再见,变成了如今自然而然的相聚;就像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惦念,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,在阳光下慢慢舒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