部队大院的银杏文化节比林溪想象中热闹。红砖墙外的两排老银杏树都黄透了，风一吹就簌簌落着金箔似的叶子，孩子们追着落叶跑，笑声裹在阳光里，暖得像块化不开的糖。
陈倦穿着常服站在门口等她们，袖口别着志愿者的红袖章，头发剪得比上次见时更短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看见林溪带着吴桐走来，他身后的陈朵朵立刻挣脱手，举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冲过来：“吴桐哥哥！你看我找到的‘阴阳叶’！”
“这叫渐变色，”吴桐一本正经地纠正，从背包里掏出个透明标本夹，“我带了这个，能把叶子做成永久书签。”两个孩子头挨着头研究标本夹，陈倦看着他们笑，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。
“里面有摄影展，”陈倦侧身让她们进去，“有几幅是我爱人以前拍的，她总说大院的银杏是全世界最好看的。”
林溪跟着他穿过人群，展区的照片挂在银杏树干上，塑料相框被阳光晒得发亮。其中一张拍的是深秋的训练场，满地金黄里站着个穿作训服的女兵，正仰头接叶子，笑容比阳光还晃眼。林溪认出那是张琪给她看过的照片，陈倦的妻子，眉眼间有种爽朗的英气。
“朵朵总说妈妈在照片里藏了糖，”陈倦指着照片角落，那里确实有颗被叶子挡住的水果糖，玻璃糖纸闪着微光，“她每次来都要找这颗糖。”
吴桐突然拽住林溪的衣角：“妈妈，陈叔叔的爱人是不是变成星星了？就像你书里写的那样。”
陈倦蹲下来，摸了摸吴桐的头：“是啊，她现在是天上最亮的那颗，看着我们呢。”陈朵朵举着标本夹跑过来，里面夹着片刚捡的银杏叶：“爸爸你看，我把妈妈的星星藏在叶子里啦。”
林溪望着父女俩的背影，忽然想起陈倦信里那句“藏在时光里的温柔”。原来有些思念从不用挂在嘴边，就像这片片银杏叶，年复一年地黄了又绿，把未说出口的惦念，长成了岁月里的常青藤。
中午在食堂吃饭，两个孩子捧着《兵器图鉴》凑在一桌，吴桐指着里面的坦克模型给朵朵讲参数，活像个小教官。陈倦看着他们笑，给林溪递过一杯热豆浆：“周然说你最近在写新书？”
“嗯，想写点关于时光的故事。”林溪搅着杯里的糖桂花，“前阵子整理旧物，翻到高二的日记本，才发现好多事都记串了。”
“比如？”
“比如我一直以为，当年你借笔记本是为了抄笔记，”林溪抬眼笑，“后来才想起，那天我在日记本里写‘想考军校’，你是想看看我写了什么吧？”
陈倦的耳尖微微发红，低头喝了口豆浆：“那时候总觉得，有些话要等变成更好的人再说。”
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一阵，像场温柔的雨。林溪想起张琪说过，陈倦当年放弃保送名额去考军校，就是因为看到了她日记本里的那句话。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心事，原来从不是单向的秘密。
下午的手工课上，孩子们用银杏叶拼贴画。朵朵贴了辆坦克，炮管上插着片银杏叶，说要送给妈妈。吴桐贴了片巨大的叶子，里面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，旁边写着“战友”。林溪看着陈倦帮孩子们往画框上系丝带，手指灵活得不像个常年握枪的人。
离别的时候，朵朵抱着林溪的腿不肯放：“林阿姨，下周能来我家吃饺子吗？爸爸说他会做你爱吃的芹菜馅。”
“好啊，”林溪蹲下来跟她拉钩，“不过要等你爸爸休息的时候。”
陈倦站在一旁笑：“下周日轮休，我让周然也来，他总念叨着要跟你讨教写作技巧。”
回去的路上，吴桐靠在后座睡着了，手里还攥着那片“阴阳叶”标本。林溪看着窗外倒退的银杏林，手机突然震动，是陈倦发来的照片：两个孩子的拼贴画并排挂在他家客厅墙上，中间夹着片压平的银杏叶，下面用红绳系着颗星星形状的吊坠。
配文只有一句话：“时光会把所有空缺，都补成圆满。”
林溪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色，路灯次第亮起，像串被点亮的星星。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再版的散文集里加的那句话：“所谓圆满，不是回到过去，而是带着过往的星光，走向更远的远方。”
车驶过街角的银杏林时，一片叶子落在挡风玻璃上，黄得像枚小小的勋章。林溪伸手把它捡起来，夹进了正在写的新书稿里。纸页间沙沙作响，像时光在轻轻应和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