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周日的风带着初冬的清冽,林溪提着刚买的芹菜站在部队大院门口时,陈倦正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岗等她。吴桐穿了件深蓝色的小外套,像只刚出窝的小企鹅,手里还攥着给朵朵带的坦克模型零件;陈朵朵则扎着两个羊角辫,发绳上系着片干银杏叶,远远看见林溪就挥起了手里的擀面杖——那是陈倦特意给她找的迷你版,说是要学包饺子。
“周然堵在半路了,”陈倦接过林溪手里的菜袋,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,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,“说是被新兵拉去指导战术沙盘,得晚点到。”
林溪跟着他往家属楼走,楼道里飘着各家饭菜的香气。陈倦家在三楼,门一推开就看见客厅的银杏拼贴画旁,新挂了串晒干的银杏果,褐色的果实像串小小的灯笼。“前几天晒的,”陈倦解释,“张琪以前总说这东西能安神,其实我知道她是觉得好玩。”
厨房的案板上已经摆好了面团和肉馅,陈倦系着围裙揉面的样子有些笨拙,手腕转了半圈才把面团压平。林溪笑着挽起袖子:“我来吧,你这手法能把饺子包成炮弹。”
两个孩子搬了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,吴桐给朵朵讲坦克履带的传动原理,朵朵则举着迷你擀面杖给面团“按摩”,说要让饺子皮记得妈妈的味道。陈倦靠在门框上看林溪擀皮,她的手指纤细,捏褶子时指尖微微用力,包出来的饺子像只只仰着头的小元宝。
“你以前总说我包的饺子像被炮弹炸过的,”陈倦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怀念,“张琪第一次跟我回家,包的饺子比我还丑,煮的时候全散了,她却说是新式吃法。”
林溪擀皮的手顿了顿:“她一定很有趣。”
“是挺有趣的,”陈倦笑起来,眼角的细纹又深了些,“新兵连拉练的时候,她背着中暑的战友跑了三公里,自己脚磨出血泡都没吭声;但看悲情电影会哭到抽纸,说那些错过的人太傻,有话不知道早点说。”
锅里的水咕嘟冒泡时,周然终于推门进来,手里还拿着本林溪的散文集:“可算来了!刚在楼下被文书拦住,说要请你给新兵写篇演讲稿。”他看见案板上的饺子眼睛一亮,“哟,芹菜馅!我就知道陈倦没骗我。”
饺子浮起来的时候,客厅的灯突然闪了闪。陈朵朵指着窗外喊:“星星出来了!妈妈说饺子熟的时候,星星会来看我们吃饭。”
林溪往窗外看,初冬的夜空格外清澈,几颗亮星缀在墨蓝的天鹅绒上,像被谁撒了把碎钻。陈倦给她夹了个饺子:“尝尝,看有没有退步。”
芹菜的清香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,林溪忽然想起高二那年,她在日记本里写“讨厌芹菜的味道”,后来陈倦借走笔记本的第二天,食堂的芹菜炒肉就从他的餐盘里消失了。原来有些温柔从不用刻意提起,就像这饺子里藏着的心意,早被时光酿成了回甘。
周然啃着饺子翻散文集,突然指着某一页说:“这段写得好——‘所有未说出口的话,都会变成天上的星,在某个夜晚,替我们照亮相遇的路’。这不就是说你们俩嘛。”
陈倦的耳尖又红了,低头给朵朵擦嘴角的醋汁。林溪翻到那一页,发现页边空白处有行浅浅的铅笔字,是她当年随手写的:“如果有一天,能和懂的人一起吃顿饺子就好了。”
饭后孩子们在客厅搭积木,周然拉着陈倦去阳台抽烟,故意留了空间给林溪。她走到拼贴画前,看着那片夹在中间的银杏叶,忽然发现红绳系着的星星吊坠背后,刻着个小小的“溪”字。
这时手机震了震,是陈倦发来的消息:“当年在你日记本里看到那句‘想考军校’,我就想,以后要找个能陪我吃芹菜饺子的人。后来遇到张琪,她让我明白,重要的不是吃什么,而是身边有谁。”
林溪抬头看向阳台,陈倦正背对着她站着,月光落在他的肩上,像披了件温柔的铠甲。周然拍着他的背笑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
离开的时候,陈倦送她们到楼下。吴桐抱着朵朵给的银杏标本盒,已经困得睁不开眼。陈倦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,递给林溪:“晒干的银杏叶,泡水喝,安神。”
布包里的叶子还带着阳光的味道,林溪捏着那包温暖,忽然想起张琪照片里仰头接叶子的样子。原来有些人从未离开,她们只是变成了风,变成了星光,变成了留在爱里的人彼此温暖的勇气。
车开出大院时,林溪回头看,陈倦还站在银杏树下,手里牵着蹦蹦跳跳的朵朵。路灯的光落在他们身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个相依的标点,在时光的书页里,写下未完待续的温柔。她翻开新书稿,在空白页上写下:“所谓圆满,是有人记得你讨厌的菜,也有人懂得你藏在饺子里的期待。”
风从车窗钻进来,带着银杏叶的清香,像谁在轻轻说:“慢慢来,时光会把所有等待,都熬成刚好的遇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