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滴敲打着元帅府书房的老式玻璃窗,宁秋站在卫霆的红木书柜前,指尖掠过一排烫金书脊。他的手指在《战争论》上停顿——这本书崭新得格格不入,书脊没有翻阅留下的折痕。
琴房传来的监控警报让他不得不躲在这里。自从上周发现琴凳下藏着监听器,他学会了避开所有常规活动区域。
书页间闪过一道银光。
宁秋轻轻掰开硬壳封面,一枚小巧的钥匙卡在专门挖空的夹层里。钥匙齿纹呈现罕见的双螺旋结构,那是帝国生物实验室的顶级权限标志。他的呼吸变得急促,后颈腺体隐隐发烫。
最底层的抽屉发出"咔嗒"轻响。在打开瞬间,灭菌舱特有的负离子气息扑面而来。抽屉内部竟是恒温保存舱,中央躺着份印有他照片的文件。
**《Omega腺体改造计划:GT-3079号实验体终版报告》**
纸张边缘残留着几处暗红,像是指尖血蹭上去的。宁秋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摩挲后颈那道弧形疤痕——他以为那是十六岁腺体矫正术留下的。
"术后72小时信息素模拟度即达87%......"他的视线在密密麻麻的数据表上跳跃,"......较前六代实验体存活率提升42%......"
窗外惊雷炸响。闪电照亮报告最后一页的签名栏,卫霆的笔迹力透纸背,墨迹在"批准执行"四个字上晕开蛛网般的裂痕。
通风管道传来规律的金属震颤,那是元帅府每两小时一次的安防系统自检。宁秋蜷缩在管道交叉处的检修舱里,膝盖抵着偷拍的文件照片。生物实验室的立体地图在微型投影仪上旋转,标红的区域写着"样本储藏"。
他捏碎了三支信息素阻断剂,薄荷味的雾气包裹全身。三小时前,他故意在琴房打翻红茶,趁着侍从收拾时溜进通风系统。现在,电子表显示凌晨2:17,正是守备交接的真空期。
"GT-3079......"宁秋默念着这个取代自己名字的编号。金属壁倒映出他苍白的脸,眼下挂着失眠的青黑。
下降通道尽头亮着幽蓝的光。当他踩到地面时,冷冻舱的低温白雾正从门缝渗出。指纹锁的识别区还沾着新鲜血渍——有人刚来过。
"欢迎回来,3079。"机械女声突然响起。宁秋浑身僵硬,看着自己的虹膜影像在安全扫描仪上闪烁绿灯。
舱门无声滑开。
二十个圆柱形培养舱排列成矩阵,每个舱体都浸泡着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Omega。GT-3067号舱体的观察窗上留着五道抓痕,舱内漂浮着几缕絮状组织。
"匹配度提升实验第七阶段。"墙上的显示屏自动播放起录像,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镜头操作仪器,"本次将尝试植入样本A的腺体细胞......"
镜头转向手术台。宁秋看见自己昏迷的脸,后颈连接着数十条数据线。卫霆的身影出现在观察窗前,军装笔挺,面无表情地在光板上签下授权代码。
"记忆编辑程序启动。"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兴奋,"植入场景:雨天初遇。"
画面切换成三维投影。年轻的宁秋在琴房擦汗,窗外"卫霆"撑着黑伞走过。这个虚构场景他记得每个细节——雨滴落在乐谱上的晕染形状,空气中松木信息素混着铁锈的味道。
可报告右下角标注着:**场景日期:帝国历327年9月14日。卫霆元帅当日位于天狼星前线。**
"你在这里干什么?"
冷冻液滴落的声响中,卫霆的声音像刀劈开雾气。宁秋转身时,手术刀已经抵在自己腺体上——这把刀是从培养舱旁的器械盘拿的,刀刃还沾着上一个实验体的组织液。
"我的信息素..."宁秋的声音比冷冻舱更冷,"有多少是真实的?"
卫霆的军靴碾碎地上一管冻存剂,玻璃碎片扎进皮革。他向前一步,宁秋就划开一道血痕。诡异的是,渗出的血液带着罕见的银蓝色反光——腺体改造的特异性标记。
"放下刀。"卫霆的瞳孔缩成针尖,"调节器受损会引发信息素风暴。"
"像他们一样?"宁秋用刀尖指向GT-3067舱,舱壁贴着的标签写着"死于腺体自溶"。
警报声突然炸响。培养舱一个接一个亮起红灯,GT-3082号实验体突然睁开眼睛,疯狂抓挠舱壁。宁秋后颈的疤痕开始渗出银蓝色液体,沿着脊椎流进衣领。
"当年敌军用X-32神经毒气杀死周予安。"卫霆突然扯开军装领口,左胸露出半片烧焦的乐谱纹身,"这是他死后...我从废墟里抢出来的。"
宁秋的刀尖颤抖了。他闻到自己信息素正扭曲成甜腥的血玫瑰味——和周予安一模一样。
"你是唯一适配体。"卫霆的指尖按上警报器,"我需要这个味道...来逆向研发解毒剂。"
武装士兵的脚步声从三个方向逼近。宁秋突然笑起来,刀尖猛地刺入腺体。剧痛中,他看见卫霆脸上第一次浮现可以称为恐惧的表情。
真讽刺啊,宁秋想。原来自己彻底崩溃时,会完美复刻那个死人的信息素。
白色病房里,心电监护仪的波纹越来越平缓。宁秋望着输液管里淡蓝色液体,那是腺体稳定剂混着记忆抑制剂。
"调节器取出了?"他问正在调整滴速的医生。
医生偷瞄门口持枪的守卫,低声道:"元帅命令保留核心模块...为了维持信息素功能。"
门开时带进松木硝烟味。卫霆的军装右袖空荡荡的——宁秋在实验室暴走时用粒子枪轰碎了他的手臂。
"3082号今早死了。"卫霆将数据板扔在床头,"腺体溶解率97%。"
宁秋看向窗外的银杏树。金黄的叶子正一片片掉落,像无数个死去的实验体编号。
"为什么要编造初遇的记忆?"
卫霆的义肢机械手指捏碎了一支抑制剂。"那时候...我需要你心甘情愿。"
"现在不需要了?"
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。宁秋的瞳孔开始扩散,嘴角溢出银蓝色泡沫——这是腺体排斥反应的终末阶段。
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,他听见卫霆砸碎医疗舱的声响,和一句带着血腥味的呢喃:
"我需要你活着。"
宁秋在琴声中醒来。
窗外是真实的雨,琴房里摆着那架三角钢琴。他的手指下意识摸向后颈,那里缠着新型生物敷料,底下传来机械运转的微颤。
乐谱架上摊开《月光奏鸣曲》,第三小节被人用红笔圈出——那是他总弹错的和弦转换。谱页边缘有行小字:
"下次弹对。"
字迹锋利得像刀刻的,是卫霆的手笔。
宁秋望向琴房角落的监控探头,突然狠狠砸向琴键。不和谐音在雨声中炸开时,他尝到嘴角的血腥味,和腺体渗出的信息素混合成诡异的甜。
监控屏幕另一端,卫霆将宁秋的腺体扫描图投影在墙上。图像显示在人工腺体深处,藏着一簇天然生长的腺体细胞——那是所有实验报告中从未提及的,属于宁秋自己的生物印记。
"存活率100%。"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说,义肢手指捏碎了一支血样试管。
窗外,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在实验室的排气口,盖住了GT-3083号培养舱的观察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