横滨港的雾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咸涩,像陈年的伤口渗着血。中原中也把第七杯威士忌倒进喉咙时,指节捏着玻璃杯的力道几乎要将杯壁捏出裂痕。吧台后挂着的古董钟敲了九下,沉闷的声响撞在落地窗外的雾幕上,碎成一片模糊的涟漪。
“中也,再喝下去,你的胃要变成酒窖了哦。”太宰治的声音从沙发那头漫过来,裹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。他蜷在皮质沙发里,长风衣下摆拖到地毯上,像只收起翅膀的鸢鸟。
中原中也没回头,只是将空杯推到吧台内侧。冰球在杯底转了半圈,撞出细碎的响声。“任务报告里写‘中原中也因醉酒影响判断’的人没资格说我。”他的声音混着酒气,沉得像浸了水的铅块。
太宰治轻笑出声,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。他停在吧台旁,指尖在中原中也的杯口画圈,潮湿的呼吸扫过对方的耳廓:“可是中也当时确实踩空了排水沟哦,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矮马。”
拳头擦着太宰治的鼻尖砸在吧台上时,整排酒瓶都在震颤。琥珀色的威士忌从倾斜的瓶口泼出来,在台面上漫开,像一汪缩小的湖泊。中原中也的指节泛白,蓝灰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怒意,却在看到太宰治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时,突然泄了气。
“三年前在银座,是谁被黑手党追得钻进垃圾桶?”他扯了扯领结,喉结滚动着,“当时要不是我用重力场把你拽出来,现在早就成了野狗的晚餐。”
太宰治突然凑近,鼻尖几乎要碰到中原中也的脸颊。他能闻到对方发间的雪松须后水味,混着威士忌的辛辣,像某种危险的诱饵。“所以中也是在担心我吗?”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,“原来矮冬瓜也会有温柔的一面啊。”
中原中也猛地推开他,手背却不小心扫过太宰治敞开的衬衫领口。温热的皮肤触感像电流,让他瞬间缩回手,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。“疯子。”他低声骂道,转身去够酒瓶时,后腰却被人轻轻按住。
太宰治的掌心带着雨水的凉意,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,也能感受到那点不容忽视的温度。“刚才在雾里看到港口的灯塔了吗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“像中也的眼睛。”
中原中也的动作顿住了。他想起三小时前结束的任务,在港口仓库区的混战里,太宰治为了掩护他中弹的左肩,硬是用身体挡了一发子弹。当时血浸透了白衬衫,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“少来这套。”他把新倒的威士忌灌进喉咙,辛辣感灼烧着食道,“下次再玩这种英雄救美的把戏,我就用重力把你扔去喂鲨鱼。”
太宰治笑起来,弯腰从吧台下摸出医药箱。金属搭扣弹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,他捏着碘伏棉片的手指悬在中原中也的手臂上方,忽然顿住:“这里怎么弄的?”
中原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才发现小臂上有道两寸长的划伤,大概是刚才在仓库被碎玻璃划的。血珠正顺着皮肤往下滚,滴在黑色西裤上,洇出细小的深色圆点。“小伤。”他想抽回手,却被太宰治更紧地攥住。
棉片擦过伤口时带着尖锐的刺痛,中原中也忍不住闷哼一声。太宰治的动作忽然放轻了,指尖像羽毛似的拂过伤口边缘,带着种近乎温柔的谨慎。“中也总是这样。”他忽然说,鸢色的眼睛垂着,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,“明明怕疼得要死,却总爱装硬汉。”
“闭嘴。”中原中也别过脸,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手腕上,像蝴蝶停驻的触感。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,在暴雨倾盆的巷子里,太宰治也是这样蹲在他面前,用偷来的急救包给他处理打架留下的伤口。那时他们的制服还带着硝烟味,彼此的眼神里只有戒备和不甘。
“包扎好了。”太宰治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,忽然抬头咬住中原中也的耳垂。温热的触感让中原中也浑身一僵,他想挥拳,却被对方用膝盖顶住腰侧,动弹不得。
“太宰治你——”
“嘘。”太宰治用指尖按住他的嘴唇,另一只手轻轻扯开他的领带,“听,雾里有船鸣。”
果然有悠长的汽笛声从港口方向传来,隔着厚厚的雾层,像困在深海里的叹息。中原中也的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,太宰治突然低头吻住他。威士忌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,混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,形成一种奇异的、让人安心的气息。
他的挣扎在太宰治加深的吻里渐渐软化。舌尖相触时,中原中也能感觉到对方牙齿轻轻咬了他一下,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力道。直到两人都喘着气分开,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揪住了太宰治的衬衫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混蛋。”中原中也的声音哑得厉害,他想推开对方,却被太宰治顺势拽进怀里。后背撞在吧台上,震得酒瓶又开始摇晃,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在他的后颈上,大概是刚才没擦干净的酒渍。
“中也的心跳好快。”太宰治的下巴搁在他的肩窝,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是不是喜欢上我了?”
“做梦。”中原中也偏过头,却看见落地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淡了些,露出远处灯塔旋转的光束。那光芒扫过太宰治的侧脸,在他鸢色的瞳孔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,像揉碎的星辰。
太宰治忽然拉着他往沙发走,中原中也踉跄着跟上,才发现对方的左腿有些不自然的拖沓。“你的腿怎么了?”他皱眉去看,发现黑色长裤的裤脚洇出深色的痕迹,显然是受了伤。
“被流弹擦到了哦。”太宰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,却在坐下时闷哼了一声。中原中也没说话,转身从医药箱里翻出绷带和药膏,蹲在他面前。
解开裤脚的瞬间,他倒吸了一口凉气。伤口比想象中深,皮肉翻卷着,还在往外渗血。“这叫擦到?”中原中也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太宰治你是不是把‘濒死’和‘擦伤’的定义搞反了?”
“因为是中也的话,会治好我的吧。”太宰治笑着伸手,指尖划过中原中也紧绷的下颌线,“毕竟我们是搭档啊。”
中原中也的动作顿了顿。他想起七年前的横滨码头,他们第一次作为搭档执行任务,太宰治为了逼出幕后黑手,硬是挨了三枪。当时他背着浑身是血的太宰治在雨里狂奔,重力异能几乎透支,却还是咬牙把人送进了急救室。
“搭档就该互相拖后腿吗?”他用沾了酒精的棉片擦拭伤口,看到太宰治疼得皱眉,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,“下次再这样,我就把你丢在原地喂乌鸦。”
“中也舍不得的。”太宰治说得笃定,他低头看着中原中也认真的侧脸,忽然伸手抚过对方额前的碎发,“你总是这样,嘴上说着要杀了我,却在我受伤时比谁都紧张。”
中原中也的耳尖又开始发烫。他猛地收紧手里的绷带,看到太宰治疼得抽了口气,才觉得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平复了些。“闭嘴,老实待着。”
包扎好伤口时,古董钟已经敲了十一下。窗外的雾彻底散了,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。太宰治不知何时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,呼吸均匀,鸢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。
中原中也起身想去倒杯水,衣角却被攥住了。太宰治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。他愣了愣,最终还是坐回沙发边,看着对方熟睡的脸。
太宰治的脸上有道细小的疤痕,是三年前在黑曜乐园那次混战留下的。当时中原中也用重力场把他从爆炸中心推开,自己却被弹片划伤了肋骨。后来太宰治守在他病床前三天三夜,喂水喂药,笨拙得像只学飞的雏鸟。
“笨蛋。”中原中也低声骂了句,伸手想去抚平对方皱着的眉头,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。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在那个名为“羊”的组织里,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。那时的太宰治穿着不合身的黑色风衣,眼神里带着看透一切的冷漠,而他还只是个冲动易怒的少年。
时光像港口的潮水,带着他们冲刷过无数个战场和深夜。那些争吵、算计、彼此伤害的瞬间,最终都沉淀成了无法割舍的羁绊,像埋在深海里的锚,牢牢地将两艘漂泊的船系在一起。
中原中也起身去调暖气,回来时看到太宰治翻了个身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他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,轻轻盖在对方身上。羊毛布料带着他的体温,太宰治似乎感觉到了,嘴角微微扬起,像个偷到糖的孩子。
窗外的月光更亮了,照亮了吧台旁散落的玻璃杯,也照亮了沙发上交叠的影子。中原中也靠在吧台边,又倒了半杯威士忌。这次他没有一饮而尽,只是任由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底轻轻摇晃,像某个不愿醒来的梦。
凌晨两点,太宰治忽然惊醒。他茫然地眨了眨眼,看到盖在身上的黑色西装,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雪松味。转头时,正好对上中原中也看过来的目光。
“醒了?”中原中也把一杯温水推过去,“口干吗?”
太宰治接过水杯,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,忽然笑了。“中也果然是关心我的。”他仰头喝水时,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清晰,“刚才梦到中也把我扔进海里了,好可怕。”
“现在也可以满足你。”中原中也挑眉,却在对方掀开被子要起身时,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,“老实躺着,伤口会裂开。”
太宰治顺势倒回沙发,却突然伸手拽了中原中也一把。中原中也没防备,整个人跌在他身上,鼻尖撞在对方的锁骨上,疼得他闷哼一声。“太宰治你找死!”
“可是这样比较舒服啊。”太宰治笑着搂住他的腰,把脸埋在他的颈窝,“中也的味道很好闻,像阳光晒过的草地。”
中原中也的挣扎在对方收紧的怀抱里渐渐无力。他能感觉到太宰治的呼吸落在颈侧,带着点温热的痒意,也能感觉到对方受伤的左腿正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重量。心里那点被冒犯的怒火,忽然就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。
“喂,太宰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为什么总爱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?”
太宰治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因为只有在中也面前,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。”鸢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,“和你吵架,和你打架,甚至被你用重力砸到墙上,都比一个人待着有趣得多。”
中原中也的心猛地一颤。他想起那些太宰治独自消失的夜晚,想起对方手腕上新旧交叠的伤痕,想起港口黑手党档案里那句“多次自杀未遂”的记录。原来那些看似玩世不恭的玩笑背后,藏着这样深的孤独。
“笨蛋。”他低声骂道,伸手回抱住对方,“以后再敢玩自杀的把戏,我就用重力把你捆在火箭上,发射到外太空去。”
太宰治笑起来,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,像某种安心的频率。“好啊,”他吻了吻中原中也的发顶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,“不过到了外太空,中也要陪我一起看星星。”
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港口的汽笛声再次响起,这次不再是困在雾里的叹息,而是带着新生的明亮。吧台旁的玻璃杯还在轻轻摇晃,折射出细碎的光,像撒了一地的星辰。
中原中也靠在太宰治的胸口,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,渐渐有了睡意。迷迷糊糊间,他感觉到太宰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,像羽毛拂过心尖。
“中也,”对方的声音带着点困意,却异常清晰,“我爱你。”
中原中也没有回答,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。但收紧的手臂,和悄悄红透的耳尖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黎明时分,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,落在交叠的两人身上。古董钟的指针缓缓走向六点,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笃定。横滨港的潮水拍打着堤岸,发出规律的声响,像在为这段始于硝烟、终于温柔的羁绊,奏响永恒的回声。
“你的眼睛,像斯里兰卡的海洋。
透彻的蓝,又带着阳光折射下的粼粼波光,像是藏着一整个温柔的海域。
似乎是拥有清澈的爱吧,中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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