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漫过纱帘时，阮沁禾是被画室里的桂花香唤醒的。她趴在画架旁睡着了，身上盖着那件驼色羊绒外套，皂角香混着雪松味，像沉在熟悉的旧梦里。画稿上的墨汁早已干透，暖黄的灯光旁，那片新添的桂花沾着点露水似的光泽，竟像是真的被晨雾打湿过。
手机在裤袋里轻轻震动，是顾母发来的早餐照片：青瓷碗里盛着赤豆元宵，旁边摆着两碟小菜，酱瓜丁切得细碎，腐乳上还缀着点红辣椒。"阿砚说你爱吃甜口的，让厨房多放了把桂花糖。"后面跟着个笑脸，像老太太眼角的皱纹，暖得人心头发软。
阮沁禾指尖划过屏幕，忽然想起昨夜那盒糯米藕。她趿着拖鞋去翻冰箱，玻璃保鲜盒还躺在冷藏室最上层，藕片上的糖霜融了些，在盒底积着浅浅的蜜水。她拿勺子舀了半勺尝，清甜里裹着的桂花香，竟和画稿上那片花瓣的气息重合了。
画室的窗还开着道缝，风卷着几片银杏叶飘进来，落在《重逢》的画角上。阮沁禾蹲下去捡时，看见画里的雪松轮廓又清晰了些——昨夜半梦半醒间，她似乎又添了几笔，把树影里藏着的肩线描得更分明了些，像极了顾砚穿白衬衫时的样子。
手机又响，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，末尾署着沈涟的名字："沁禾姐，我把马卡龙放在你工作室楼下的保安亭啦，记得去拿呀。"后面跟着个委屈的表情，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。
阮沁禾望着画稿上的桂花，忽然想起大学时的沈涟。那时候她们挤在画室的旧沙发上分享同一盒马卡龙，沈涟总把粉色的留给她，说"沁禾姐画里的桃花，就该配草莓味的"。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发梢，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。
"人是会变的。"顾砚的话又在耳边响起。阮沁禾拿起狼毫笔，在雪松轮廓旁添了片银杏叶，叶脉勾得极细，像在描摹某道刻在时光里的痕。
楼下传来保安亭的电话，说有她的快递。阮沁禾披上羊绒外套下楼，透明礼盒里的马卡龙摆得精致，粉的黄的紫的，像块被打翻的调色盘。礼盒底下压着张卡片，字迹娟秀："对不起呀沁禾姐，昨天不该说那些话的。阿砚哥说你总不吃早饭，这些能垫垫肚子。"
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脚边，阮沁禾捏着卡片站了会儿，忽然转身往回走。回到画室时，她从储物架顶层翻出个铁皮饼干盒，里面装着些旧物：半截用秃的铅笔，褪色的画室钥匙，还有张泛黄的合影——是毕业那天拍的，她和顾砚站在画室门口，沈涟挤在中间，三个人的手臂搭在一起，背景里的梧桐树影，浓得和画稿上的如出一辙。
她把马卡龙倒进饼干盒旁的玻璃罐，忽然笑了。当年沈涟送她的那盒马卡龙，也是装在这样的罐子里，后来空了，她舍不得扔，用来装了些收集的颜料碎屑，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。
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进画室，落在《重逢》的画心上。阮沁禾调了点浅金色的颜料，在台灯的光晕里添了只手的轮廓，指尖正悬在灯绳上，像要轻轻拽动那个蓝流苏。笔锋落下时，她听见手机震了震，顾砚发来张照片：他书房的窗台上，摆着个新插的桂花瓶，旁边压着张速写，画的是盏台灯，灯绳末端的流苏，和她画里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没有文字，却像有根无形的线，从他的笔尖牵到她的笔端，在阳光里轻轻晃了晃。
阮沁禾低头看着画稿，忽然觉得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树影里，该添点别的了。她蘸了点胭脂红，在雪松旁画了朵半开的玉兰花，花瓣边缘还带着点晨露——像极了沈涟那条手帕上绣的图案，也像那年春天，她们三个人在顾家院子里捡的第一朵落花。
颜料在宣纸上慢慢晕开，像滴进清水的墨，温柔地漫过所有的褶皱。阮沁禾放下笔，望着整幅画忽然明白，重逢从来不是复刻过去，而是把散落的时光碎片，一点点拾起来，拼成新的模样。
就像此刻窗台上的银杏叶，画稿上的玉兰花，还有罐子里的马卡龙，看似不相干，却在晨光里生出种奇异的和谐——像那年冬夜的画室，她趴在画架上打盹，顾砚在旁边改画，沈涟悄悄煮了锅热可可，三个人的影子被台灯拉得很长，在墙上叠成温暖的一团。
手机又亮了，顾砚发来条消息："伯母让你晚上回家吃饭，说炖了莲藕排骨汤。"后面跟着个小太阳的表情，歪歪扭扭的，和她昨夜回的那个如出一辙。
阮沁禾指尖悬在屏幕上，忽然想起那支刻着小太阳的画笔。她走到画架前，在《重逢》的角落轻轻添了笔，画了个小小的圆，里面点了道歪歪扭扭的线——像个没画完的笑脸，又像颗正在慢慢亮起的星。
风从窗外涌进来，卷着桂花香和银杏叶的气息，吹动了画稿的边角。阮沁禾望着画里渐渐清晰的世界，忽然觉得，有些空白被填满的瞬间，连时光都会变得柔软起来，像被温水泡开的茶，慢慢漾出藏了很久的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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