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回到家时，已是凌晨。
公寓里一片寂静，只有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，摊开的古籍研究手稿旁放着半杯凉透的茶。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好，指尖抚过微皱的袖口——那里还残留着被林慕言抓住时的灼热触感，让他莫名有些烦躁。
手机在这时亮起，是助理发来的邮件，提醒他明天上午有节研究生的必修课。沈砚揉了揉眉心，将那点不愉快压下去，点开邮件回复“收到”。
他的生活向来规律得像钟表，备课、授课、做研究、偶尔参加学术会议，两点一线，简单到乏味。鎏金会所的那场闹剧，本该是偏离轨道的意外，很快就该被遗忘。
可第二天下午，当沈砚刚走出教学楼，就看到了那辆招摇过市的骚包红色跑车。
车窗降下，露出林慕言那张带着痞气的脸。他穿着件黑色丝绒衬衫，领口敞开两颗扣子，嘴角噙着笑，眼神直白地黏在沈砚身上，引得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。
“沈教授，好巧。”林慕言冲他扬了扬下巴，“上车，送你一程？”
沈砚脚步未停，径直从跑车旁走过，像没听见一样。
“哎，别装没看见啊。”林慕言推开车门追上来，几步就拦在他面前，“我可是特意来的。”
“林先生有何贵干？”沈砚停下脚步，镜片后的目光冷了几分。他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场所被这种“意外”闯入。
“没什么贵干。”林慕言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，“就是突然想通了，觉得沈教授说得对，我确实该多学点东西。”他晃了晃手里的书，竟是沈砚去年出版的那本关于古典文献考据的专著，“这书我看了，有点难懂，想请沈教授指点指点。”
沈砚扫了眼那本书的封面，崭新得连塑封都没拆。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抹极淡的、带着嘲讽的笑：“林先生若是真想学，建议从基础的《古代汉语》开始。我很忙，恕不奉陪。”
说完绕开他就要走，却又被林慕言拉住。这次对方学乖了，只是轻轻搭着他的胳膊，没敢用力。
“别这么冷淡嘛。”林慕言的语气放软了些，带着点刻意的讨好，“我承认，昨天是我不对。我道歉。”
沈砚挑眉：“道歉就不必了，林先生只要别再来打扰我，就是对我最大的尊重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”林慕言笑得像只偷腥的猫，“我这人有个毛病，越是得不到的，越想试试。”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沈砚脸上流连，从挺直的鼻梁到抿紧的唇，毫不掩饰其中的占有欲，“沈教授，你勾起我的兴趣了。”
这种露骨的话，沈砚听得胃里一阵不适。他甩开林慕言的手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林先生的兴趣，我消受不起。请你自重。”
他转身就走，步伐比刚才快了些，像是在逃离什么。
林慕言看着他挺拔却略显仓促的背影，摸了摸下巴，非但没气馁，眼里的笑意反而更深了。
沈砚和他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。那些人要么是冲着他的钱，要么是被他的外表吸引，眼神里藏着的欲望直白又廉价。可沈砚不一样，他的冷静、他的疏离，甚至他的嘲讽，都像一根羽毛，轻轻搔在林慕言的心尖上，痒得他抓心挠肝。
他就是要看看，把这副冷静自持的面具撕碎，会是什么样子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林慕言的“骚扰”变本加厉。
沈砚去图书馆查资料，林慕言就坐在不远处的阅览区，跷着二郎腿玩手机，引来管理员几次警告；沈砚去参加系里的聚餐，林慕言就开着跑车等在饭店门口，在一众穿着白衬衫的教授里，扎眼得像个异类；甚至有一次，沈砚正在给研究生上课，林慕言竟然找了个借口混进教室，坐在最后一排，全程盯着他，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。
“沈老师，最后排那个……是谁啊？”下课后，有学生好奇地问。
沈砚压下心头的火气，淡淡道：“无关人员，不用管。”
他知道林慕言的意图。无非是觉得新鲜，想把他也变成那些“玩过就丢”的名单里的一个。这种富二代的游戏，他没兴趣奉陪。
可林慕言的耐心，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好。
这天晚上，沈砚结束一个线上学术会议，已经快十点了。他走出办公楼，发现外面下起了雨，不大，却足够打湿衣服。他没带伞，正准备冒雨走到地铁站，就看到那辆红色跑车又出现在路边。
林慕言撑着把黑色大伞站在车旁，看到他出来，立刻走了过来。
“上车吧，雨挺大的。”林慕言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，自己的肩膀都淋湿了，“我送你回家，不做别的，就当……赔罪。”
沈砚看着他。雨水打湿了林慕言额前的碎发，让他那张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脸，多了几分难得的狼狈。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，竟看不出往常的戏谑，只有一点固执的认真。
“不用。”沈砚还是拒绝了，转身就要走进雨里。
“沈砚！”林慕言突然叫了他的名字，声音比平时沉了些，“你到底在别扭什么？”
沈砚停下脚步，转过身看他，镜片被雨水打湿，模糊了眼神：“林先生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你的游戏，找别人玩去。”
“我没把你当游戏。”林慕言上前一步，伞沿几乎碰到沈砚的头顶，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“认真？”沈砚笑了，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，“林先生的认真，能维持多久？一天？一周？还是一个月？”他抬起眼，直视着林慕言，“你那些‘认真’过的人，现在还在你身边吗？”
林慕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。他最讨厌别人提这些，可沈砚的话像针一样，精准地刺中了他的痛处。
“我和他们不一样。”林慕言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“没什么不一样。”沈砚轻轻推开他的伞，任由雨水落在脸上，“林先生，收起你那套吧。我没时间，也没兴趣陪你耗。”
说完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里。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，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。
林慕言站在原地，看着沈砚的背影越来越远，直到消失在街角。他手里的伞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被雨水打湿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，却没觉得冷，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，像被雨水泡过一样，沉甸甸地压着。
他第一次发现，原来“认真”这两个字，从他嘴里说出来，竟然这么没分量。
而沈砚回到家，脱下湿透的衣服，刚想去洗澡，手机就响了。是母亲打来的，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：“砚砚，下周的相亲……你真的不来吗？对方是个很好的姑娘，和你一样，也是搞研究的……”
沈砚靠在墙上，闭上眼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：“妈，我说过，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。”
“你都快三十了，砚砚……”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，“你总一个人，妈不放心。”
挂了电话，沈砚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，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。
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，可刚才在雨里听到林慕言那句“我是认真的”时，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。
这太危险了。
他对自己说。
那个叫林慕言的男人，就像一场极具诱惑的暴雨，一旦淋进去，他这条规律行驶的船，很可能就会彻底偏离航道，甚至……倾覆。
他必须离他远点。
可他没看到，窗外的雨幕里，那辆红色跑车依旧停在楼下，车灯暗着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，固执地守在那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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