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的古籍修复实验室里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纸张的陈旧气息，在晨光里缓缓流淌。沈砚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剥离一张清代拓片上的霉斑，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，可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一亮，他的心跳还是漏了半拍。
是林慕言发来的消息，只有一张截图——邻市最高档的酒店预订确认页，附言：“两间套房，挨着的。”
沈砚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，指尖在屏幕上敲出“不必如此”，犹豫片刻又删掉，改成了“知道了”。发送完毕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试图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拓片上，可目光落在那些模糊的篆书纹路时，眼前却莫名闪过周末在面馆里，林慕言眼里跳动的光。
“沈教授，这页残卷的托裱方案我改好了，您看看？”周若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沈砚回过神，接过方案纸，指尖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：“边缘处理用浆糊要再稀释三成，避免收缩时撕裂纤维。”他指着方案上的标注，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专业冷静，仿佛周末那场心猿意马的重逢从未发生。
周若彤点头记下，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泛红的耳根，欲言又止。她周末回去后想了很久，林慕言对沈砚的态度绝非普通合作伙伴那么简单，而沈砚看似抗拒，眼底却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。只是这些心思，她终究没资格多问。
下午的例会结束后，沈砚刚走出会议室，就被林慕言堵在了走廊尽头。对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，显然是刚从公司赶来，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纸袋。
“沈教授，忙完了？”林慕言侧身让他过去，语气里带着刻意压制的雀跃，“给你带了点东西。”
纸袋里是两盒包装素雅的糕点，标签上印着邻市的老字号。“查了下，你要去的研讨会 venue 附近的特产，据说配茶很合适。”林慕言解释道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，“提前尝尝，要是喜欢，到了那边我再给你买。”
沈砚看着糕点盒上的桂花图案，想起小时候苏晚总爱偷偷把外婆做的桂花糕塞给他。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，不疼，却有些发涩。
“谢谢。”他接过纸袋，声音有些低，“不过研讨会安排很满，可能没时间……”
“挤挤总会有的。”林慕言笑得坦荡，“我查过议程了，第一天下午有个自由交流环节，我们可以溜出来逛逛。”他凑近一步，压低声音，“我还查到附近有个古籍市场，据说藏着不少好东西。”
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，沈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，脸颊微热：“林总好像对研讨会的重点有些误解。”
“重点难道不是跟你一起去吗？”林慕言挑眉，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。
沈砚被他堵得说不出话，转身就走，却听到身后传来林慕言的声音：“周五下午我来接你，直接去机场？”
“不用，我自己……”
“就这么定了。”林慕言打断他，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，却又裹着恰到好处的温柔，“你专心准备资料，其他的交给我。”
沈砚的脚步顿在原地，没回头，却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走廊尽头的光线落在他身上，把影子拉得很长。他捏着纸袋的手指微微收紧，心里清楚，自己对林慕言的妥协，早已超出了“项目合作”的范畴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实验室的氛围格外忙碌。沈砚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研讨会的发言稿里，试图用工作麻痹那些日益清晰的心跳。可越是刻意忽略，林慕言的存在感就越强——有时是送来刚打印好的会议手册，有时是发来古籍市场的攻略，甚至会在深夜发来一张自己对着古籍修复视频皱眉的照片，配文：“这步是不是错了？”
沈砚看着那张照片里，林慕言难得露出认真困惑的侧脸，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，终究还是敲出一行字：“糨糊浓度太高，会透纸。”
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，他像是被烫到一样锁了屏，脸颊却控制不住地升温。
周五下午，林慕言的车准时停在研究所门口。黑色的宾利低调奢华，与周围朴素的建筑格格不入，引得不少人侧目。沈砚拎着行李箱走出来时，正看到林慕言靠在车边打电话，侧脸在夕阳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，语气却带着几分不耐：“说了周末别找我，天大的事下周一再说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看到沈砚，脸上的冷意瞬间散去，快步迎上来接过行李箱：“走吧，时间刚好。”
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，和林慕言身上的味道一样。沈砚系好安全带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，突然听到林慕言说：“苏晚那边，你不用有顾虑。”
沈砚微怔，转头看他。
“我查了下，她先生去年调去国外任职，她这次回国，好像是处理国内的房产。”林慕言目视前方，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，“不是专程来找你的。”
沈砚的心里像被投入一颗石子，漾开圈圈涟漪。他没想到林慕言会去查苏晚，更没想到对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。
“我和她，早就没什么了。”沈砚的声音很轻，像是在对林慕言解释，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。
林慕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，侧过脸看他时，眼里带着沈砚从未见过的认真：“沈砚，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过去，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喉结微动，“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。”
车窗外的夕阳穿过玻璃，落在林慕言的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。他的眼神太过坦诚，像剥去了所有伪装，只剩下最直白的关切。沈砚的心跳骤然失序，慌忙移开视线，看向窗外掠过的霓虹。
“我没有不开心。”他低声说，却没什么底气。
林慕言没再追问，只是把车内的音乐调轻了些。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狭小的空间里，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。
直到抵达机场，林慕言去办理登机手续，沈砚站在候机厅的落地窗前，看着天边的晚霞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——自己竟然真的和林慕言一起，踏上了这段名为“研讨会”的旅程。
更让他心慌的是，此刻心里翻涌的情绪里，期待早已压过了不安。
飞机起飞时，沈砚下意识地攥紧了扶手。林慕言注意到他的紧张，递过来一杯温水：“恐高？”
“有点。”沈砚接过水杯，指尖微颤。
林慕言没说话，只是悄悄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。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。沈砚的身体僵了一下，想抽回手，却被林慕言轻轻按住。
“别怕，有我在。”林慕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笃定的温柔。
沈砚抬起头，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映着窗外的云层，也映着自己的影子。他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，像被风吹动的琴弦，发出不成调的声响。
或许是机舱内的灯光太过柔和，或许是窗外的云海太过辽阔，沈砚没有再挣扎。他任由林慕言握着自己的手，感受着那份温热的触感，直到意识渐渐模糊，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。
临睡前，他隐约感觉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雪松香气。
而林慕言看着他沉睡的侧脸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，像只安静的猫。他维持着抬手的姿势，指尖离沈砚的脸颊只有几厘米，却终究没敢再靠近。
窗外的月光穿过云层，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。
邻市的风，似乎已经提前吹进了心里。有些故事，一旦启程，便再也停不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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