腐坏的甜果

白雪蜷缩在森林深处的树洞里，指尖抠着树皮上凝结的冰霜。她怀里揣着半块苹果，果肉早已发黑，齿痕处却还留着淡淡的甜——那是王后递给她时，用银托盘衬着的，说“尝尝，像你母亲生前种的那种”。

猎人心软时留了她一命，却没说王宫的方向。白雪踩着枯枝往前走，裙角被荆棘勾出破洞，露出的脚踝冻得发紫。她想起小时候，父王会把她裹在貂皮毯里，在壁炉前教她认草药，说“白雪要学会保护自己”。可父王不知道，最毒的药，往往裹着最甜的糖衣。

七个小矮人收留她时，她正发着高烧，嘴里胡乱喊着“父王”。醒来时，看见七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在床边，最小的那个举着颗野草莓：“吃这个，不苦。”

白雪留了下来。她替他们缝补磨破的袜子，在他们采矿时熬好热汤，夜里就睡在铺着干草的阁楼。月光透过木窗照进来，她总想起王后镜子里的那句话：“世界上最美的是你，但她会抢走一切。”

那天小矮人们回来，发现白雪倒在地上，手边是摔碎的瓷碗，碗底残留着褐色的药渣。是王后扮成的老妪送来的“安神汤”，白雪认出了她袖口的银刺绣——那是父王送给王后的定情物，从前总被母亲的旧物压在箱底。

“别告诉他们是我。”王后俯身时，珍珠耳环擦过白雪的脸颊，“你父王最近总失眠，我不想他烦心。”

白雪闭着眼没说话。她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，像壁炉里慢慢熄灭的火星。

小矮人们哭着用草药救她时，她模模糊糊听见他们说，王宫里在筹备婚礼，王后要嫁给新的国王了。

白雪没死成，却从此落下病根，咳起来像要把肺都咳出来。她在溪边洗衣时，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，才发现头发已经白了大半，像落满了永远不化的雪。

有天猎人突然来访，带来件旧斗篷：“国王……你父王，他快不行了，一直喊你的名字。”

白雪攥着斗篷上的银扣子——那是她亲手缝上去的，眼泪突然决堤。她跟着猎人回了王宫，却在病房外听见王后的声音：“她就是个灾星，当年若不是她母亲抢了你的心，我怎会……”

后面的话，白雪没听清。她转身跑回森林，跑回那个有干草阁楼的小屋，却发现小矮人们正在收拾行李。

“王后派人来说，这里要改成采石场。”最小的矮人红着眼圈，“我们要搬走了。”

白雪站在空荡荡的屋里，看着壁炉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。她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发黑的苹果，咬了一小口，苦涩瞬间漫过舌尖，比森林里的寒冬还要冷。

很多年后，有人说在森林深处见过一个白发女子，总在苹果树下哭泣，手里捏着颗腐烂的苹果。也有人说，新国王登基后处死了恶毒的王后，在她的首饰盒里，发现了一枚绣着雪花的银扣子，和一封没寄出的信，信上写着：“我的白雪，父王对不起你。”

只是这些，白雪再也没机会知道了。她最后倒在那棵苹果树下，怀里的苹果彻底烂成了泥，像她从未被善待过的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