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瓣里的遗言

小王子离开B-612星球的第三年，玫瑰开始掉叶子。

不是季节的缘故——那颗星球上从没有季节，只有永恒的黄昏和小王子亲手筑起的玻璃罩。可现在，玫瑰的花瓣像被风吹散的火星，一片接一片落在沙地上，露出底下泛褐的花萼。

她开始频繁地咳嗽，花瓣上沾着细小的褐色斑点。管家猴面包树的老树根说：“她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。”

玫瑰没说话，只是把刺竖得更尖。她还记得小王子走的那天，自己明明想说“别走”，出口却成了“你早就该滚了”。少年红着眼眶转身时，她故意抖落一片花瓣，假装毫不在意，直到飞船的光点消失在天际，才敢任由花萼处传来撕裂般的疼。

小王子在宇宙间流浪时，总把玫瑰的花瓣夹在星球图鉴里。他见过贪婪的商人，见过守旧的点灯人，每次想抱怨，就摸出那片干枯的花瓣，仿佛还能听见她傲娇的嘟囔：“你这笨蛋，浇水都不会吗？”

他在地球的沙漠里遇见狐狸，狐狸说：“被驯服，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。”小王子摸着花瓣上的纹路，突然想起玫瑰总在夜里偷偷舒展花瓣，借着星光打量他的睡颜，而自己总嫌她矫情。

飞船的燃料快耗尽时，小王子选择返航。他数着途经的星系，想象玫瑰看见他时，会先竖起刺，还是会假装不经意地问“你去哪了”。

可B-612星球只剩下一片荒芜。

玻璃罩碎在沙地上，猴面包树的根须爬满了曾经的花园，只有那株玫瑰的残骸还立在原地，枯黑的茎秆上，挂着最后一片蜷曲的花瓣。

小王子跪在沙地里，指尖碰碎了那片花瓣，像碰碎了一颗早已冷却的星。他在花瓣底下发现一根细小的刺，尖端缠着半片干枯的叶子——是他某次生气时，被玫瑰的刺扎到手，赌气扯掉的那片。

原来她一直留着。

他想起自己临走前，玫瑰说：“我才不稀罕你的玻璃罩。”却在他转身的瞬间，用花瓣轻轻蹭了蹭他的袖口。

小王子抱着枯茎坐了很久，直到黄昏漫过整个星球。他终于明白，有些骄傲是笨拙的挽留，有些沉默是说不出口的牵挂，而他在宇宙间寻找的答案，早在玫瑰第一片花瓣落下时，就碎成了沙。

后来路过的旅人说，B-612星球上总坐着一个少年，怀里抱着一截枯枝，对着空无一人的星空说话，说的最多的一句是：“原来你掉的每片花瓣，都是在喊我的名字啊。”

风穿过星球的沟壑，像谁在低声哭泣，又像谁在说，可惜你听见时，花期已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