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横店的第一步

第二章 横店的第一步

惠州电子厂的宿舍里，毛紫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银行余额——2376.42元。这是她打工两个月攒下的全部积蓄。床边的墙上贴着《要久久爱》剧组发给她的临时工作证，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和"群众演员"四个字。

"你真的要走？"小张坐在对面床上，手里拿着毛紫晴分给她的零食，"就为了当群演？你知道横店有多少人等着演戏吗？"

毛紫晴把叠好的衣服塞进行李箱，动作顿了顿："我...我想试试。"

"试什么啊！你知道多少人混了十年还是个群演？"小张声音提高了八度，"在这厂里至少稳定，去横店你住哪儿？吃什么？"

毛紫晴没回答。她摸出那张临时工作证，想起三天前拍摄结束时副导演说的话："你挺有潜力的，考虑过去横店发展吗？"那句话像一粒种子，在她心里生根发芽。

第二天清晨，毛紫晴在离职单上签下名字时，手微微发抖。走出电子厂大门的那一刻，她回头看了眼这个工作了两个多月的地方，心跳得厉害。从小到大，她从未做过这么冒险的决定。

"去横店的火车票买好了吗？"表姐在电话里问她。

"买好了，明天早上七点的。"毛紫晴轻声回答，"姐，别告诉我爸妈我辞职的事。"

"你啊..."表姐叹了口气，"钱不够用跟我说。"

火车开往浙江的路上，毛紫晴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。她想起高中时语文老师说她"太过内向，缺乏主见"，想起父母对她放弃高考的失望，想起工友们听说她要去横店时不可思议的表情。这一次，她想为自己做一次决定，哪怕这个决定在所有人眼里都很荒唐。

横店影视城比毛紫晴想象中还要大。走出汽车站，各种古建筑和现代楼房混杂在一起，街上走着穿古装的演员和穿现代服装的游客，时空仿佛在这里错乱。她拖着行李箱，茫然地站在路边，不知该往哪走。

"小姑娘，来当演员的？"一个骑电动车的大叔停下来问她。

毛紫晴警惕地点点头。

"需要租房吗？我老婆开民宿的，包月便宜。"大叔热情地说，"很多像你这样的姑娘都住那儿。"

大叔口中的"民宿"其实是栋老旧居民楼里的三室一厅，被隔成了六个小间。毛紫晴分到的房间只有五平米，一张床、一个小桌子就占满了空间，月租800元。

"押一付一，水电另算。"房东大妈叼着烟说，"楼下有公共厨房，厕所每层共用。"

毛紫晴交了钱，坐在硬邦邦的床上，这才有空看手机。微信里有小张发来的消息："到了吗？怎么样？"

她拍了一张房间的照片发过去，又补充道："挺好的，离影视城很近。"

放下手机，毛紫晴翻开从惠州带来的笔记本，在第一页郑重写下："横店第一天，加油！"

第二天天还没亮，毛紫晴就起床了。她换上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，按照房东的指示前往演员公会办理演员证。

演员公会大厅里挤满了人，各种口音混杂在一起。毛紫晴排队时听到前面两个女孩聊天：

"听说今天《折腰》剧组要群演，宋祖儿和刘宇宁主演的。"

"我昨天去了，站了一天就露了半张脸。"

毛紫晴竖起耳朵听着，心跳加速。《折腰》——这不就是副导演提过的正在横店拍摄的大剧吗？

拿到演员证后，毛紫晴跟着人群来到剧组常招群演的几个地点。她学着别人的样子，把演员证挂在脖子上，紧张地站在路边等待机会。

"《折腰》要二十个宫女，古装经验优先！"一个场务拿着喇叭喊道。

人群立刻涌了上去。毛紫晴被挤在后面，急得直冒汗。就在她以为自己没机会时，场务突然指着她："你，过来，脸型适合古装。"

毛紫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选中了。跟着剧组大巴来到拍摄地点，她被带进一个临时搭建的化妆间。化妆师给她梳了发髻，换上淡粉色的宫女服装，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。

"第一次？"化妆师看她紧张的样子，笑着问。

毛紫晴点点头，镜子里的自己完全变了样，她几乎认不出来了。

"放松点，宫女戏份很简单，跟着其他人做动作就行。"化妆师安慰她。

然而到了片场，毛紫晴才发现"很简单"三个字有多讽刺。导演要求她们扮演的宫女在主角身后整齐站列，随着主角走动而微微转身行礼。这个动作排练了十几遍，毛紫晴不是转身慢了就是行礼姿势不对。

"那个圆脸的宫女！你是木头人吗？动起来要有美感！"导演拿着喇叭冲她吼道。

片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，毛紫晴的脸瞬间烧了起来。她咬着嘴唇，努力控制不让眼泪掉下来。接下来的拍摄中，她过度紧张，动作更加僵硬。

中午放饭时，毛紫晴独自躲在角落里，盒饭一口也吃不下。她开始怀疑自己辞职来横店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。

"第一次拍古装？"

毛紫晴抬头，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面前，胸前挂着"副导演张伟"的工作牌。

"嗯。"她小声回答，准备迎接又一轮批评。

出乎意料的是，张伟在她旁边坐下："我看了你的资料，之前在惠州参加过《要久久爱》？"

毛紫晴惊讶地看着他："您怎么知道？"

"行业圈子小。"张伟笑了笑，"老李——就是《要久久爱》的副导演，昨天还跟我提起你，说有个贵州来的小姑娘挺有灵气，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。"

毛紫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，只好低头盯着自己的盒饭。

"古装戏和现代戏不一样，动作要更慢更柔。"张伟做了个手势，"想象你头上顶着一碗水，动作大了水会洒出来。"

毛紫晴试着模仿他的动作，这次流畅了许多。

"对，就是这样。"张伟点点头，"下午别太紧张，导演吼人是常态，不是针对你。"

下午的拍摄中，毛紫晴牢记张伟的建议，动作果然自然了不少。虽然还是被导演纠正了几次，但再没有被当众批评。

收工时，场务给每人发了一百元现金。毛紫晴捏着这张钞票，疲惫感一扫而空——这是她作为演员挣到的第一笔钱！

回到出租屋，毛紫晴迫不及待地给表姐发了消息："我今天参演了《折腰》！演宫女，虽然被导演骂了，但最后通过了！"

表姐很快回复："恭喜啊！不过...你确定要继续吗？爸妈刚才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。"

毛紫晴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，最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。

"喂，妈..."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，"我在惠州挺好的，工作不累...嗯，有按时吃饭..."

挂掉电话，毛紫晴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。她知道自己在说谎，但此刻她更害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是演员公会的群消息：《暗夜与黎明》剧组明天需要二十年代女学生特约，要求有表演经验。

毛紫晴犹豫了一下，回复了报名信息。她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，但至少今天，她迈出了第一步。

窗外，横店的夜空被影视城的灯光映得发红。毛紫晴想起张伟临走时说的话："横店最不缺的就是群演，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人不多。如果你想在这行发展，就得比别人更拼。"

她翻身打开笔记本，在"横店第一天，加油！"下面新写了一行字："第二天目标：不被导演骂。"

写完又觉得太简单，抿着嘴补充道："如果能有一句台词就好了。"

这个在所有人眼中内向、缺乏主见的贵州女孩，此刻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