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家庭与梦想
《云秀行》的剧本在毛紫晴手中已经被翻得卷了边。她用五种颜色的荧光笔做了标记——粉色是台词，蓝色是动作提示，黄色是情绪变化，绿色是服装要求，橙色则是她自己对角色的小注解。
这个名叫"小荷"的角色比她之前演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复杂——表面上是女主角身边的贴心丫鬟，实则是反派安插的眼线，在五集戏份中经历了从忠诚到背叛再到悔悟的心路历程。
"紫晴，到你了！"场记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。
毛紫晴深吸一口气，走进《云秀行》的试镜房间。与《玫瑰的故事》试镜时的慌乱不同，这次她做了充分准备。房间里坐着导演、制片人和几位她不认识的面孔，角落里还站着曾舜晞和邓为——这部剧的两位男主角，他们来观摩试镜。
"开始吧。"导演简短地说。
毛紫晴闭上眼睛，再睁开时，整个人气质都变了。她微微弓着背，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腹前，眼神谦卑中带着一丝狡黠——完全是一个心机丫鬟的形象。
"小姐，药熬好了。"她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刻意的讨好，同时手指不自然地绞着衣角，暗示角色内心的不安。
导演的眼睛亮了起来，身体微微前倾。这正是他要的感觉——表面温顺，内里复杂。
试镜片段结束后，房间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。
"有意思的解读，"导演翻看她的资料，"你把小荷理解为被迫成为眼线的角色？"
毛紫晴点点头："她本质不坏，只是被抓住了把柄..."
"明天来签约吧，"导演打断她，"五集戏份，片酬三万五。"
毛紫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。三万五！这是她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收入。走出试镜间时，她的腿微微发抖，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。
曾舜晞在走廊叫住她："演得很棒，期待合作。"他笑得阳光灿烂，露出一口白牙。
毛紫晴红着脸道谢，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尖叫——这可是当红小生曾舜晞啊！
签约后的第三天，《云秀行》正式开机。毛紫晴的戏份安排在第二周，但她每天都到片场观摩，学习主演们如何塑造角色。李一桐饰演的女主角气场强大却不失温柔，对每个工作人员都彬彬有礼；曾舜晞在镜头前魅力四射，私下却是个爱开玩笑的大男孩；邓为则安静内敛，常常独自揣摩角色。
"你每天都来？"一次午休时，李一桐主动坐到毛紫晴身边。
"我...我想多学习。"毛紫晴结结巴巴地回答，手里的盒饭差点打翻。
李一桐笑了："别紧张，我刚入行时也这样。"她指了指毛紫晴的剧本，"你的注解比我的还详细。"
得到偶像的肯定，毛紫晴一整天都飘飘然的。回到出租屋，她迫不及待地给表姐发了消息："李一桐夸我了！"然后对着镜子反复练习明天的戏份，直到凌晨两点才睡着。
拍摄第一天，毛紫晴的表现就赢得了导演的赞赏。她将小荷这个角色的复杂性演绎得淋漓尽致——表面上对女主忠心耿耿，暗地里却偷偷传递消息；每次做坏事时眼中闪过的愧疚，让观众对这个反派眼线恨不起来。
"卡！完美！"导演罕见地鼓掌，"毛紫晴，你把这个角色演活了！"
李一桐也走过来拍拍她的肩："真有你的，刚才那段眼神戏绝了。"
毛紫晴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，但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。这不是运气，是她日复一日钻研剧本、观察生活的结果。曾经那个在电子厂机械组装零件的女孩，如今正在创造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。
拍摄进行到第四天，毛紫晴有一场情绪爆发的重头戏——小荷的背叛行为导致女主遇险，她良心发现，跪地痛哭忏悔。
"这场戏很难，"导演在开拍前解释，"我要看到真正的悔恨和自责，明白吗？"
毛紫晴点点头，闭上眼睛寻找情绪。她想起自己离家时母亲失望的眼神，想起对父母说的那些谎言...那种愧疚感立刻涌上心头。
"Action!"
李一桐饰演的女主角虚弱地躺在床上，小荷跪在床前，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："小姐，是我害了您...我该死..."她的声音嘶哑破碎，肩膀剧烈抖动，完全沉浸在角色中。
"卡！太棒了！"导演激动地站起来，"一条过！"
李一桐也从床上坐起来，眼中闪着泪光："天哪，你把我都带进戏了。"
收工时，副导演叫住毛紫晴："有几个经纪公司来打听你，想要你的联系方式，能给吗？"
毛紫晴瞪大眼睛。经纪公司？那是专业演员才有的啊！她机械地点点头，脑子却一片空白。
回到出租屋，毛紫晴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，全部来自贵州老家的号码。她心头一紧，急忙回拨。
"你还知道回电话？"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，"我和你妈在横店汽车站，马上来接我们。"
毛紫晴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。父母来横店了？他们从没出过远门啊！她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，发现已经挂断了。顾不上换衣服，她抓起钥匙就往外冲。
横店汽车站人潮涌动，毛紫晴一眼就看到了父母——父亲穿着那件十几年不变的中山装，母亲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，两人站在出口处，与周围时尚的年轻人格格不入。
"爸！妈！"她小跑过去，声音因紧张而尖细。
父亲上下打量她，眉头紧锁："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。"
毛紫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戏服——一件淡绿色的古装襦裙，头发也是古代丫鬟的发型。她急忙解释："我在拍戏，还没来得及换..."
"拍戏？"母亲突然提高音量，"就是这种不正经的勾当？"
周围行人纷纷侧目，毛紫晴的脸烧了起来："妈，我们回去再说..."
"回去？回哪去？你住的狗窝吗？"父亲冷笑一声，"带我们去你拍戏的地方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把我女儿拐跑了！"
毛紫晴急得快哭出来："现在剧组还在拍摄，不方便..."
"不方便？"母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，"跟亲爹娘说不方便？走！"
就这样，毛紫晴被父母半拖半拽地带到了《云秀行》片场。正值拍摄间隙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，主演们在一旁休息。看到毛紫晴带着两位面色不善的中年人进来，副导演疑惑地迎上前。
"紫晴，这两位是...？"
"我爸妈..."毛紫晴声音细如蚊蚋。
"哦！叔叔阿姨好！"副导演热情地伸出手，"您女儿很有表演天赋..."
"天赋？"父亲打断他，声音大得整个片场都能听见，"骗小姑娘抛头露面就是你们的天赋？"
片场瞬间安静下来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。毛紫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"爸，求您别这样..."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"跟我们回家！"母亲拽着她的胳膊，"马上辞了这见不得人的工作！"
"阿姨，"一个柔和但坚定的声音插了进来，"演戏是正当职业，不是见不得人的工作。"
毛紫晴抬头，看到李一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，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。
母亲愣了一下，显然认出了这位电视上的明星，气势顿时弱了几分："我...我家闺女不懂事，被你们骗了..."
"紫晴很有天赋，也很努力，"李一桐不卑不亢地说，"她在我们剧组表现非常优秀。"
"优秀？"父亲冷笑，"演丫鬟叫优秀？我们供她读书不是让她来当奴才的！"
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毛紫晴心里。原来在父母眼中，她付出的一切努力，都只是在"演奴才"。
"请你们尊重剧组的工作环境。"导演走过来，脸色严肃，"如果是家事，请私下解决。"
母亲突然情绪崩溃，一把打翻了旁边的道具桌，茶杯碗碟摔得粉碎："我不管！今天我一定要带女儿回家！"
场面一片混乱。毛紫晴站在中间，眼泪终于决堤而出。一边是生养她的父母，一边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，她该如何选择？
"紫晴，"李一桐悄悄拉她到一旁，"先跟父母回去好好谈谈。你的戏份我可以跟导演商量调整拍摄时间。"
毛紫晴感激地点点头，搀扶着情绪激动的母亲离开片场。背后，她能感受到全剧组同情的目光。
回到出租屋，父母对她的居住环境又是一阵数落——房间太小、厕所共用、厨房脏乱...每一句批评都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。
"收拾东西，今晚就回家。"父亲命令道。
毛紫晴坐在床边，双手紧握成拳："爸，妈，这是我的人生..."
"什么人生！"母亲哭喊着，"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吗？说我家闺女在当戏子！你让我们老脸往哪搁？"
"演戏是正当职业，"毛紫晴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，"我靠自己的努力赚钱，有什么丢人的？"
"放屁！"父亲拍桌而起，"明天你要是不跟我们走，就别认我们这个爹娘！"
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毛紫晴心上。她蜷缩在床上，整夜未眠，眼泪浸湿了半个枕头。凌晨四点，她悄悄爬起来，看着熟睡中父母憔悴的面容，心如刀绞。
他们是爱她的，只是不理解她的选择。毛紫晴知道，如果今天跟父母回去，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；但如果坚持留下，可能会永远失去家人的理解和支持。
天蒙蒙亮时，毛紫晴做出了决定。她轻手轻脚地写了一张字条，放在父母枕边：
"爸妈，对不起，我不能跟你们回去。这不是任性，是我认真思考后的人生选择。请给我两年时间，如果混不出名堂，我自愿回家。我爱你们。"
留下身上大半的积蓄，毛紫晴悄悄离开了出租屋。清晨的横店街道空无一人，她的影子在路灯下拖得很长。手机震动起来，是李一桐发来的消息：
"情况怎么样了？需要帮忙吗？"
毛紫晴擦了擦眼泪，回复道："我决定留下来。谢谢您的关心。"
很快，李一桐回复："好样的。今天下午有你的戏，能来吗？"
"能。"毛紫晴简短地回答，把手机放回口袋。
这个简单的"能"字，承载了她对未来的全部承诺。不管前路多难，她都要坚持下去。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，而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
上午九点，毛紫晴回到片场时，所有人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。导演什么也没问，只是拍了拍她的肩："去化妆吧，今天拍第17场。"
化妆间里，李一桐正在做发型。她从镜子里看到毛紫晴，微微一笑："决定了？"
毛紫晴点点头，眼中还有未散的红血丝。
"我刚开始演戏时，家里也反对。"李一桐轻声说，"他们觉得女孩子应该找个稳定工作。"
"后来呢？"毛紫晴忍不住问。
"后来他们看到我在做真正热爱的事情，而且做得不错，就慢慢接受了。"李一桐转身握住毛紫晴的手，"给父母一点时间，也给自己证明的机会。"
毛紫晴鼻子一酸，差点又哭出来。但这次是感动的泪水——原来连李一桐这样成功的演员，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挣扎。
下午的拍摄异常顺利。毛紫晴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到角色中，小荷的挣扎与痛苦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。导演喊"卡"后，全场响起自发的掌声。
"紫晴，"收工时，副导演叫住她，"有三家经纪公司发来了邀约，你有空看看吗？"
毛紫晴接过文件夹，里面是三家公司的详细资料——两家是业内知名的大公司，一家是刚成立不久的"辉光传媒"。她没想到，自己的人生即将迎来又一个重要转折点。
回到新租的单间公寓（她不敢回原来的出租屋面对父母），毛紫晴仔细阅读每份合约。大公司资源多但竞争激烈，新人很难得到重视；小公司资源有限但可能会更用心培养她。
手机突然响起，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"你好，是毛紫晴吗？"一个干练的女声，"我是辉光传媒的江总，看了你在《云秀行》中的表现，非常欣赏。明天能见面聊聊吗？"
毛紫晴握紧手机，看向窗外的夜空。父母可能已经坐上了回家的列车，带着对她的失望和愤怒。但此刻，她心中却前所未有地坚定——这就是她选择的路，再难也要走下去。
翻开笔记本，她在新的一页写下："今日决定：坚持演员梦想。新目标：慎重选择经纪公司。"
这个曾经连点菜都不敢大声说话的社恐女孩，如今已经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，并准备好面对一切后果。成长的代价或许昂贵，但她愿意支付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