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横店的十字路口
横店的七月热得像个蒸笼。毛紫晴蹲在《大奉打更人》片场的遮阳棚下，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滑落，浸湿了古装戏服的领口。她手里捏着三份经纪公司合约，纸张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。
"紫晴，五分钟后到你了！"场务小哥探头喊道。
"好的！"她慌忙把合约塞进背包，掏出小镜子检查妆容。镜中的女孩梳着丫鬟髻，脸上点着几颗刻意画出来的雀斑——这是她在《大奉打更人》里饰演的小荷的造型，一个有四集戏份的小配角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是第三家经纪公司发来的消息："毛小姐，我们承诺每年至少两部戏的拍摄机会，请您再考虑一下..."
毛紫晴咬了咬下唇，她收到不少经纪公司的邀约。今天要见的辉光传媒已经是第三家了，也是唯一主动提出要来横店面谈的公司。
"Action!"
导演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。毛紫晴小跑进入拍摄区域，这场戏是小荷发现小姐秘密后的反应戏。
"小姐...这...这是..."她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，眼神从困惑到震惊，最后定格在受伤的表情上。
"卡！"导演皱眉，"情绪转折太生硬了，再来一遍！"
第五次NG后，毛紫晴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。她蹲在角落猛灌矿泉水，突然有人在她身边坐下。
"试试这样。"田曦薇递来一张纸巾，上面写着几行字，"先摸信，停顿三秒，再抬头看'小姐'，最后低头看信。"
毛紫晴惊讶地抬头，田曦薇已经起身离开，红色戏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。她没想到女主演员会主动指导自己这个小配角。
按照田曦薇的方法，这次拍摄一条就过了。导演甚至破天荒地说了句"不错"。
收工后，毛紫晴在化妆间门口犹豫了很久，终于鼓起勇气叫住田曦薇："谢谢您今天的指导..."
"别客气，"田曦薇笑了笑，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，"我看过你在《云秀行》里的表现，很有灵气。"她顿了顿，"听说有公司在接触你？"
毛紫晴点点头，没想到这事连主演都知道了。
"记住，选看得见你的公司，而不是名气大的。"田曦薇压低声音，"我第一个经纪公司差点毁了我。"
这句话在毛紫晴心里激起一阵涟漪。她正想再问些什么，场务已经来催田曦薇去下一场戏了。
回到酒店，毛紫晴刚洗完澡就接到前台电话，说有位江女士在一楼咖啡厅等她。她手忙脚乱地吹干头发，套上最体面的白T恤和牛仔裤，心砰砰直跳。
辉光传媒的江敏比她想象中年轻许多，三十出头的样子，短发，穿着利落的西装套裙，面前摊开着一台笔记本电脑。
"坐。"江敏头也不抬地说，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，"等我两分钟。"
毛紫晴拘谨地坐下，偷偷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"业内金牌经纪人"。江敏曾是某大型经纪公司的副总，去年突然辞职创业，辉光传媒就是她的新公司。
"好了。"江敏合上电脑，锐利的目光直视毛紫晴，"我看过你所有作品，包括群演时期的。"
毛紫晴瞪大了眼睛。
"优点：情感真实，眼神有戏；缺点：技巧生涩，台词薄弱。"江敏像做报告一样冷静分析，"但最重要的是——"她突然凑近，"你在进步，每一部戏都比上一部好。"
毛紫晴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细致地评价她的表演。
"其他公司给你什么条件？"江敏单刀直入。
毛紫晴老老实实说了前两家公司的承诺。
"呵，"江敏冷笑，"标准话术。他们签几十个新人，最后能捧红的就一两个。"她直视毛紫晴的眼睛，"辉光现在只有三个艺人，你是我想签的第一个。我会亲自带你。"
毛紫晴屏住呼吸。
"但我不要流量明星，"江敏继续说，"我要的是能演戏的演员。这条路更难走，你愿意吗？"
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敲在毛紫晴心上。她想起电子厂流水线上机械重复的动作，想起父母失望的眼神，想起第一次站在镜头前的战战兢兢...
"我愿意。"她听见自己说。
签约是在江敏的酒店房间进行的，简单得近乎草率。但当江敏把第一份工作安排推到她面前时，毛紫晴倒吸一口冷气——《永夜星河》的试镜机会，虞书欣和丁禹兮主演的大制作仙侠剧。
"明天《大奉打更人》你的戏份就杀青了，后天飞北京试镜。"江敏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毛紫晴正想说话，手机突然响起。是母亲的视频电话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了起来。
"紫晴！"母亲的脸挤满屏幕，"你表姐说你要签经纪公司了？是不是那些骗人的公司？"
毛紫晴手一抖，手机差点掉地上。她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。
"妈，是正规公司..."
"什么正规！"母亲的声音尖锐刺耳，"你马上给我回家！你爸气得血压都高了！"
江敏挑了挑眉，伸手拿过手机："阿姨您好，我是辉光传媒的江敏。"
屏幕里的母亲明显愣住了，没想到女儿身边有人。
"我们公司虽然刚成立，但在业内..."江敏开始专业地介绍，语气既不卑不亢。
毛紫晴听不进去后面的对话，她只看到母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。最后视频被粗暴地挂断了。
"家长反对很正常。"江敏把手机还给她，"你要学会处理这种压力。"
那晚毛紫晴辗转难眠，凌晨三点爬起来背《永夜星河》的试镜台词。窗外横店的霓虹灯依然闪烁，这座不夜城永远充满可能性。
第二天是她在《大奉打更人》的最后一场戏，小荷的牺牲戏。化完妆，她惊讶地发现田曦薇和王鹤棣都在片场等着——通常主演在这种配角戏份是不需要到场的。
"听说今天是你杀青戏，来看看。"王鹤棣漫不经心地说，手里转着一个魔方。
这场戏需要毛紫晴从高处坠落，虽然有威亚保护，但她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。
"Action!"
她按照剧情冲向"悬崖"边缘，中箭后踉跄几步，回头看了一眼田曦薇饰演的小姐，眼中满是不舍与决然，然后仰面倒下。
"卡！完美！"导演罕见地鼓掌，"这条过了！"
毛紫晴被威亚缓缓放下，发现田曦薇眼眶红了，王鹤棣也停下了转魔方的手。
"演得不错。"王鹤棣简短地说，递给她一瓶水。
杀青合影时，导演拍了拍她的肩："我跟《永夜星河》的选角导演打过招呼了，好好表现。"
毛紫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。她没想到这些业内前辈会如此提携一个新人。
回到酒店，江敏已经在等她："收拾行李，明早七点的飞机。"她递来一个文件夹，"这是《永夜星河》的角色分析和竞争对手资料。"
毛紫晴翻开文件，里面详细列出了所有可能参加试镜的新人资料，甚至包括她们的优势劣势分析。这样周密的准备让她既感动又压力倍增。
"江总..."她犹豫着开口，"为什么选我？"
江敏停下整理文件的手，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："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了'想要'。这个圈子里，有天赋的人很多，但真正渴望表演的人很少。"
夜深人静时，毛紫晴翻看着田曦薇杀青时送她的表演笔记，扉页上写着一行字："永远做最真实的自己——田曦薇"。
她打开手机，发现母亲又发来十几条语音消息。她没勇气点开，只是回复："妈，这是我选择的路，请给我两年时间。"
发完这条消息，她翻开剧本，开始准备人生第一次有经纪人陪同的试镜。窗外的横店依然灯火通明，而她的路，才刚刚开始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