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前三天，姜呦的脚踝终于消肿。拆绷带那天，母亲难得在家，看到她一瘸一拐地从浴室出来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。
"怎么弄的？"
"羽毛球训练。"姜呦缩了缩脖子，"不小心扭到了。"
"羽毛球？"母亲放下茶杯，"什么时候开始的？"
姜呦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提过训练的事。她支支吾吾地解释是学校冬令营，刻意省略了林淮的部分。但母亲敏锐地察觉到异常。
"男生？"她单刀直入。
姜呦的沉默就是答案。母亲叹了口气，从药箱拿出活血药膏。
"坐下。"
药膏凉丝丝的，母亲的手却很温暖。姜呦想起小时候每次摔倒，母亲也是这样给她擦药，只是那时的动作更轻柔，还会吹气说"痛痛飞走"。
"他叫什么？"母亲突然问。
"林淮。"姜呦脱口而出，随即懊悔地咬住嘴唇。
"高三？"
"嗯。"
母亲的手指微微用力："成绩怎么样？"
"年级前十。"姜呦忍不住补充，"他还是羽毛球校队队长。"
母亲轻哼一声，但表情缓和了些："寒假剩下的时间在家休息，别乱跑了。"
姜呦乖乖点头，心里却想着明天怎么溜出去见林淮。冬令营已经结束，他们约好明天在老场馆碰面。
晚上，姜呦趴在床上给林淮发消息：「脚好多了，明天见？」
等了十分钟没回复，她又发：「训练计划需要调整吗？」
依然没有回应。
姜呦盯着手机屏幕，直到眼睛发酸。正当她准备放弃时，一条新消息弹出：「抱歉，刚在帮妈妈理货。明天见，别勉强。」
姜呦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，把脸埋进枕头里傻笑。她点开林淮的头像——一只蓝色羽毛球的剪影，朋友圈几乎空白，只有半年前转发的一篇羽毛球技巧文章。
第二天，姜呦借口去图书馆，一瘸一拐地溜出家门。老场馆里，林淮已经在那里等她，正在整理球网。
"你应该休息。"他看到她，眉头立刻皱起来。
"已经好了。"姜呦原地转了一圈证明自己，"就是还有点酸。"
林淮无奈地摇头，递给她一个保温杯："红糖姜茶，妈妈煮的。"
姜呦小心地接过，热气氤氲中闻到浓郁的姜香和红枣甜味。她小口啜饮，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。
"谢谢阿姨。"她笑着说，"也谢谢你。"
那天他们没有训练，只是坐在场边聊天。林淮告诉她省联赛的准备情况，姜呦分享高一期末考的趣事。中午，林淮从便利店带来两份便当，他们并肩坐在阳光下吃完，筷子偶尔碰在一起。
春节假期，姜呦随母亲回外婆家。小县城年味浓厚，鞭炮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。除夕夜，全家围坐看春晚时，姜呦的手机震动起来。
「新年快乐。」林淮的消息简洁如常，却让她心跳加速。
她借口上厕所，躲在浴室回复：「新年快乐！在做什么？」
「看店。妈妈去朋友家吃饭了。」
姜呦想起林淮提过他母亲独自经营便利店的事。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，突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。
视频通话接通时，林淮似乎正在整理货架。镜头有些晃动，最后定格在他略显惊讶的脸上。他穿着红色毛衣，衬得肤色越发白皙，头发似乎刚剪过，鬓角整齐利落。
"呦呦？"他轻声说，背景是便利店的灯光。
这是姜呦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小名，声音通过电波传来，带着微微的沙哑，让她耳根发烫。
"我...我想给你看看烟花。"姜呦把镜头转向浴室小窗外，县城夜空中正绽放着朵朵烟花。
镜头转回来时，林淮的表情柔和了许多："很美。"
"你那边冷清吗？"姜呦小声问。
"习惯了。"林淮调整了一下镜头，"妈妈留了饺子在冰箱。"
姜呦突然感到一阵心疼。她想起父亲离开后的第一个春节，只有她和母亲对着满桌菜肴食不知味。
"我爸爸...在我初一那年搬出去了。"她不知为何说出这个秘密，"他说和我妈性格不合。"
林淮沉默了一会，然后说："我爸走的那天，答应比赛回来教我反手杀球。"
窗外烟花突然密集起来，照亮了姜呦湿润的眼睛。他们隔着屏幕静静对视，谁都没有说话，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。
"林淮，"姜呦鼓起勇气，"等我回城里..."
"叮咚"，便利店的门铃响了。林淮匆匆说了句"有顾客"，视频突然中断。姜呦看着黑下去的屏幕，胸口空落落的。
初一早上，姜呦被连续的消息提示音吵醒。林淮发来十几张照片——便利店的年货摆设、冰箱里包好的饺子、一只窝在纸箱里的橘猫，最后是一张自拍。照片里的他站在便利店门口，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在他身上，嘴角微微上扬，眼里有淡淡的笑意。
「新年快乐，呦呦。」最新一条消息写道。
姜呦把那张自拍保存到加密相册，设置了壁纸。整个春节假期，他们断断续续地聊天，从年夜饭到春晚节目，从羽毛球赛事到新学期计划。林淮话不多，但每条回复都很认真，有时还会发一些便利店的趣事。
假期结束返校那天，姜呦在校门口就看到了林淮。他穿着深蓝色羽绒服，站在梧桐树下看手机。姜呦刚想跑过去，母亲的车窗却降了下来。
"那个就是林淮？"
姜呦僵在原地，缓缓点头。母亲审视的目光在林淮身上停留了几秒，然后说："放学直接回家，别耽搁。"
新学期第一天，林淮在走廊"偶遇"姜呦，塞给她一个纸袋。里面是一本《羽毛球入门到精通》，扉页上写着："给最有潜力的学生。——LH"
姜呦翻开书，在第七章的书页间发现一张纸条：「今天放学后，球场见。我有话对你说。」
她的心跳漏了一拍，纸条被汗水微微浸湿。整个上午的课她都心不在焉，不停地想象林淮要说什么。午休时，她躲进厕所检查手机，发现母亲发来三条消息，最后一条是：「放学我去接你。」
姜呦咬着嘴唇回复：「不用了，我和陈瑜一起走。」
放学铃响，姜呦磨蹭到最后才离开教室。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，她快步向球场走去，却在拐角处被班主任叫住。
"姜呦，你妈妈在办公室等你。"
姜呦的心沉了下去。办公室里，母亲正在和班主任交谈，看到她进来，表情严肃地站起身。
"走吧。"
车上，母亲一言不发。直到家门口，她才开口："我看了你的手机。"
姜呦浑身冰凉。虽然她和林淮的聊天记录没什么越界内容，但频率足以说明问题。
"高三关键时期，你不能耽误人家。"母亲的声音出奇地平静，"也不该耽误自己。"
那天晚上，姜呦被禁止出门，手机也被没收。她躺在床上，盯着林淮送的书发呆。他还在球场等她吗？他会生气吗？有什么话要对她说？
深夜，姜呦蹑手蹑脚地溜到客厅，用座机拨通了林淮的电话。响了三声后，对方接了起来。
"喂？"林淮的声音带着睡意。
"是我。"姜呦压低声音，"对不起，我今天..."
"姜呦？"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，"这么晚不睡觉干什么？"
姜呦惊慌地挂断电话，心脏狂跳。第二天清晨，她在书包里发现一张新的纸条：「公用电话亭，中午12:15。——LH」
接下来的日子，他们发展出一套秘密联络方式。公用电话亭的固定通话，图书馆书架间的纸条传递，甚至通过陈瑜和张毅中转消息。母亲以为成功切断了他们的联系，殊不知两颗心靠得更近了。
三月初的某个雨天，姜呦在电话亭等到浑身湿透。林淮出现时，手里拿着一把黑伞和一杯热可可。
"给。"他把热可可递给姜呦，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。
姜呦双手捧着温暖的纸杯，热气模糊了视线。林淮站在她身边，伞面向她倾斜，自己的左肩却被雨水打湿。
"省联赛下周开始。"他说，"要去邻市三天。"
姜呦点点头，突然感到一阵失落。三天听不到他的声音，看不到他的脸...
"我会给你带礼物。"林淮轻声说，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。
雨滴敲打着电话亭的顶棚，像一首轻柔的歌。他们肩并肩站着，谁都不舍得先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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