仓库的铁皮屋顶在头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火焰像毒蛇般舔舐着断裂的横梁。严浩翔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,手指紧紧攥着那张泛黄的全家福。照片边缘已经被火星烫出焦痕,父亲西装革履的笑脸却依旧清晰。
"跟紧我!"严皓辰的声音穿透噼啪作响的燃烧声,他反手握紧弟弟的手腕,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。两人刚冲出摇摇欲坠的铁门,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。灼热的气浪将他们掀翻在码头的碎石堆上,严浩翔眼角的余光瞥见第七仓库的招牌在火光中扭曲变形,最后"哐当"一声砸进燃烧的废墟。
"哥!"他挣扎着爬起来,发现哥哥正按着左肋的伤口剧烈喘息。军绿色外套已经被鲜血浸透,渗出来的血珠在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。
严皓辰摆摆手,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"死不了。"他突然单膝跪地,剧烈的咳嗽让整个身体都在颤抖。严浩翔这才发现哥哥的伤口在渗血,之前草草包扎的纱布早就被染红了,甚至能看到白色的绷带下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。
"你中枪了?"严浩翔的声音发颤,伸手想去碰哥哥的伤口,却被狠狠抓住手腕。
"别碰!"严皓辰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,"子弹有毒。"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小瓶,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吞了下去,喉结滚动的动作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。
远处传来警笛声,不是一辆,而是很多辆,由远及近。严皓辰猛地站起身,拽着严浩翔往码头深处跑:"警察里有陈默的人,我们不能被抓。"
夜色中的码头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吊臂的阴影投在地上,如同巨人的骨架。严浩翔被哥哥扯着跑过堆成小山的集装箱,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。他突然想起小时候,父亲也曾这样牵着他的手,在老家的河滩上奔跑,追着落日和晚霞。那时候的风也是这样带着咸腥味,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冷。
"这边。"严皓辰突然转向一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,用不知什么时候摸出来的钥匙打开挂锁。门"吱呀"一声开了,里面漆黑一片,隐约能闻到机油和海水混合的味道。
"进去。"严皓辰推了他一把,自己则靠在门框上警惕地张望,"我去引开他们。"
"不行!"严浩翔抓住他的胳膊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"你都这样了,怎么引开他们?要走一起走!"
严皓辰看着他,眼神复杂。夜色中,弟弟的脸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,下巴的线条变得锋利,但那双眼睛,依旧清澈得像小时候村头的井水。他突然伸手,用带着血污的手指轻轻拂过弟弟脸颊上的擦伤:"听话,小翔。"
严浩翔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个动作太过熟悉,太过亲昵,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暴雨夜,哥哥也是这样帮他擦去脸上的泥污,然后把唯一的雨衣让给了他。那个晚上之后,哥哥就失踪了,再也没有回过家。
"哥......"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被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堵了回去。
是严皓辰。
哥哥的嘴唇很烫,带着血腥气和淡淡的药味。这个吻很轻,很短暂,像一片羽毛落在严浩翔的唇上,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他能感觉到哥哥身体的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用力的克制。
严皓辰很快就离开了他的唇,额头抵着他的额头,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:"等我回来。"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某种严浩翔从未听过的情绪,"别再像小时候一样乱跑了。"
说完,他猛地关上集装箱门,落了锁。严浩翔能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,很快消失在夜色中。紧接着,是警笛声由远及近,然后又渐渐远去。
集装箱里一片漆黑,只能听到外面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,和自己越发响亮的心跳声。严浩翔靠着冰冷的铁皮滑坐在地,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嘴唇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哥哥的温度和味道。
他到底在干什么?严浩翔用力甩甩头,试图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甩出脑海。那一定是哥哥太激动了,或者是伤势太重产生的错觉。他们是兄弟,亲兄弟!
可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快?为什么嘴唇会这么烫?为什么一想到哥哥可能再也回不来,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?
严浩翔蜷缩起身子,把脸埋在膝盖里。黑暗中,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的暴雨夜,哥哥把雨衣塞给他,转身跑进雨幕的背影,和刚才集装箱门口决绝的身影渐渐重叠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。三短,两长。
严浩翔猛地站起来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。是哥哥约定的暗号!他冲到门边,手忙脚乱地想找钥匙,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拿。
"哥?是你吗?"他压低声音喊道。
门外没有回应,只有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。
严浩翔的心沉了下去。难道是陈默?他知道这个暗号吗?不对,这个暗号是小时候父亲教他们的,除了他们一家人,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。
他又等了一会儿,敲门声再也没有响起。
严浩翔靠在门上,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难道哥哥......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就在这时,他听到门锁传来"咔哒"一声轻响。门缓缓打开一条缝,外面站着的人让严浩翔瞬间瞪大了眼睛。
是陈默!
男人穿着黑色风衣,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,手里把玩着那把青铜钥匙——父亲留给他的那把。
"想什么呢?"陈默推开门,一步一步走进来,"你哥哥不会回来了。"
严浩翔下意识地后退,手摸到身后不知是什么的金属管道:"你把我哥怎么样了?"
"怎么样?"陈默笑了,蹲下身捡起地上严浩翔不小心掉落的打火机,"当然是去见你那个死鬼老爸了。"
"你胡说!"严浩翔猛地抄起身后的金属管道,朝陈默砸过去。
陈默轻松躲过,反手抓住他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:"严世宏那个老狐狸,到死都不肯说出资金流向。不过没关系,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了。"
他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:"这里面的芯片,可是幽灵组织花了十年才建立起来的全球情报网络。有了它,我就能掌控整个亚洲的地下交易市场。"
"你这个魔鬼!"严浩翔挣扎着,膝盖猛地抬起,狠狠撞在陈默的腹部。
陈默闷哼一声,松开了手。严浩翔趁机后退几步,金属管道握得更紧了:"国际刑警很快就会来了,你逃不掉的。"
"国际刑警?"陈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"你以为严世宏为什么能当这么久的卧底?因为他早就背叛了国际刑警!那个老东西,想用这些情报自己当老大!"
严浩翔愣住了。这不可能!父亲不是那样的人!
"不信?"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,按下播放键。父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,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阴冷和贪婪:"...只要拿到芯片,整个幽灵组织就是我们父子的天下...严皓辰那个蠢货,还真以为我是为了他好...等我掌控了大局,第一个就弄死他...还有严浩翔,那个只会唱歌跳舞的小明星,留着也是个废物..."
录音笔突然被打落在地,发出刺耳的电流声。严浩翔看着地上滚动的录音笔,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。那些话,真的是父亲说的吗?那个总是温柔地看着他,教他发报,给他讲睡前故事的父亲,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?
"很惊讶?"陈默捡起录音笔,笑容残忍,"严世宏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们。包括严皓辰的'意外'失踪,也是他一手策划的,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小儿子能安安稳稳地当他的明星梦。"
严浩翔猛地抬起头,眼睛红得像要滴血:"你撒谎!"他嘶吼着朝陈默冲过去,金属管道带着风声砸向男人的头颅。
陈默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,慌忙间只能抬手格挡。"哐当"一声脆响,金属管道重重砸在他的手臂上。陈默闷哼一声,踉跄着后退几步,眼神瞬间变得狠戾:"敬酒不吃吃罚酒!"
他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,枪口稳稳地对准严浩翔的胸口:"既然你这么想死,我就成全你。到了地狱,记得告诉你那个虚伪的老爸,他的帝国梦,由我来实现!"
严浩翔闭上眼,绝望地等待着枪声响起。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,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。也许这样也好,至少可以去问问父亲,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。
然而,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。取而代之的,是陈默痛苦的闷哼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。
严浩翔猛地睁开眼,看见陈默倒在地上,额头上插着一把小巧的军用匕首,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。而在他身后,严皓辰正站在门口,脸色苍白如纸,手里还保持着投掷匕首的姿势。军绿色外套的左半边已经被鲜血浸透,整个人摇摇欲坠,仿佛随时都会倒下。
"哥!"严浩翔冲过去扶住他,才发现哥哥的体温烫得吓人,"你怎么样?"
严皓辰勉强笑了笑,身体一软,靠在弟弟身上:"我说过...会回来的..."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"录音...是假的...别信..."
说完这句话,他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严浩翔抱着哥哥倒下的身体,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远处传来警笛声,这次是真的警察来了。他低头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哥哥,又看了看地上陈默渐渐冰冷的尸体,突然想起全家福背面父亲用摩斯电码写下的那句话:
永远爱你们的幽灵。
现在他终于明白了。这个代号,不仅是父亲的身份,更是他对这个家永远的守护。即使全世界都误解他,即使被最爱的儿子怀疑,他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,保护着这个家,保护着他们兄弟俩。
严浩翔轻轻吻了吻哥哥的额头,就像刚才哥哥吻他那样。然后他抱起哥哥,一步步走向门口等候的警察。晨曦已经染红了东方的天空,照在海面上,波光粼粼,仿佛父亲温柔的目光。
他知道,一切都还没有结束。父亲的荣誉需要洗刷,幽灵组织的残余势力需要清除,而他和哥哥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但他不再害怕,因为他知道,无论发生什么,他们兄弟俩都会并肩作战,就像小时候那样。
严皓辰在他怀里动了动,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。严浩翔低下头,看见哥哥睫毛颤抖着,似乎要醒来的样子。他放慢脚步,轻声说:"哥,我们回家。"
海风拂过码头,带着咸腥的气息,却不再冰冷。金色的阳光洒在兄弟俩身上,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,仿佛永远不会分开。
警灯在晨雾中旋转成模糊的光斑,将严浩翔抱着哥哥走向码头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。最前面的警车突然急刹,戴着贝雷帽的女警官推开车门,风将她的风衣下摆吹得猎猎作响。
"严浩翔?"林岚蹲下身检查陈默的颈动脉,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回——粘稠的血已经开始发黏。她转身时后腰的配枪撞到车框,发出沉闷的金属声。
严浩翔把哥哥轻轻放在警车里铺着的急救毯上,军绿色外套下的伤口还在渗血,染红了他半条牛仔裤。"他中了毒弹,需要血清。"他说话时能尝到自己牙龈的血腥味,大概是刚才咬得太用力。
林岚的手指在车载电台上停顿两秒,突然扯掉耳麦:"开车!去第三医院!"警笛骤然尖锐起来,她透过后视镜看着严浩翔攥紧的拳头,指节上还沾着陈默的血。
"你父亲的案子重审了。"车轮碾过碎石路的颠簸中,林岚突然开口,"国际刑警那边传来的消息,幽灵计划根本不是什么情报网络。"她从内袋掏出个证物袋,透明塑料里装着枚变形的黄铜子弹,"这是从第七仓库找到的,弹道比对和三年前严皓辰'意外'失踪那天的现场记录完全一致。"
严浩翔的指甲掐进掌心。三年前那个暴雨夜,哥哥浑身是血倒在仓库后门,手里死死攥着的就是这种子弹。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黑帮火并,现在想来,那些"证据"未免太整齐了。
急救室的红灯刺得人眼睛发痛。严浩翔坐在长椅上,听见护士讨论血库AB型告急时,几乎是本能地撸起袖子。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,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也是这样,每次他发烧抽血都会抢着说"抽我的",其实根本不同血型。
"你哥的命真硬。"林岚递来杯温水,纸杯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袖口的编号——那是卧底警察特有的七位数字。她突然按住严浩翔输血的胳膊,指腹划过针孔上方的皮肤,"这道疤,十三岁那年追逃犯留下的?"
严浩翔猛地抽回手。那个案子档案显示他只是目击者,林岚怎么会知道搏斗细节?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他突然闻到女警官身上淡淡的雪松味,和父亲书房里藏在《资治通鉴》后的那瓶古龙水一模一样。
"你父亲最后一次发报用的是摩斯密码。"林岚将手机屏幕转向他,上面是段音频波纹,"我们破译出三个坐标,其中两个是陈默的秘密账户。"她顿了顿,指尖在第三个坐标上敲了敲,"这个点在郊区墓园,你父亲的墓碑后面。"
输液管里的药液突然变慢。严浩翔看着林岚风衣第二颗纽扣——特制的微型通讯器,和他哥失踪前送他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。原来这些年守护者从未离开,只是换了种方式站在他们身后。
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,医生摘下口罩的瞬间,走廊顶灯的光恰好照在他胸前的铭牌上。严浩翔猛地站起身,输液针头被扯出皮肤,血珠在米色地砖上绽开细小的花。
那个本该在三年前死于车祸的家庭医生,此刻正拿着手术钳,夹起一枚沾血的子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