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仓库找零件的那天，天气难得放晴。
江辰开着他那辆半旧的皮卡，车厢里垫着帆布。陈默坐在副驾，手里捏着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零件清单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的折痕。
“紧张什么？”江辰瞥了他一眼，顺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，“不过是找几个旧零件。”
“不是紧张。”陈默低声说，“是……有点不敢回去。”
仓库像是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，藏着父亲创业的起落，也藏着他自己这些年的挣扎。以前总觉得这里堆的是锈铁和失败，可现在想起江辰说的那些话，又觉得空气里好像飘着别的东西。
皮卡停在仓库门口时，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在铁门上。江辰下车开门，铁锈摩擦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，却没上次那么让人烦躁了。
“清单给我。”江辰接过纸，扫了眼上面的零件编号，“都是标准件，应该不难找。”
仓库里比上次亮堂些，江辰提前联系了物业，接了临时电源。几盏白炽灯悬在半空，照亮了堆积如山的木箱。陈默跟着他往里走，皮鞋踩在水泥地上，回声空荡荡的。
“在那边。”陈默指着角落的货架，“我记得父亲说过，备用零件都放在蓝色箱子里。”
两人分头找。江辰爬上堆叠的木箱，伸手去够最高层的箱子，工装外套被货架勾住，后背扯出一道褶皱。陈默站在下面，看着他弯腰时后颈露出的皮肤，被灯光照得很白，忽然想起昨天晚上，江辰帮他掖被角时，也是这个弧度。
“找到一个。”江辰扔下来一个巴掌大的零件盒，金属碰撞声在仓库里回荡。
陈默接住盒子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崭新的轴承，包装上的日期还是十年前的。他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，忽然听见头顶传来“哗啦”一声——江辰脚下的木箱塌了。
“小心！”陈默心脏猛地一缩，想也没想就冲过去。
江辰反应极快地抓住货架边缘，身体却还是晃了晃，膝盖磕在下层木箱上，发出闷响。陈默伸手去扶他，两人重心不稳，一起摔在地上。
陈默压在江辰身上，额头抵着他的锁骨。鼻腔里瞬间灌满了江辰身上的味道，是洗衣粉混合着淡淡的机油味，还有阳光晒过的暖意。
时间好像凝固了。
陈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擂鼓似的，震得耳膜发疼。他的手撑在江辰身侧，指腹擦过对方衬衫上的纽扣，烫得像火。
“你……”江辰的声音有点哑，带着呼吸不稳的气音。
陈默猛地回神，慌忙爬起来，脸颊烫得能煎鸡蛋：“没事吧？有没有摔着？”
江辰坐起身，揉了揉膝盖，眉头皱着：“没事。”可他站起来时，动作明显顿了一下。
“让我看看。”陈默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裤腿，想卷起来看伤口。指尖刚触到布料，就被江辰抓住了手腕。
“真没事。”江辰的手心很烫，比他的温度高多了，“先找零件。”
陈默没说话，却挣开了他的手，固执地卷起他的裤管。膝盖上红了一大片，隐约能看见青紫的痕迹。
“都青了还说没事。”陈默的声音有点闷，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——还是昨天江辰塞给他的。
他蹲下身，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贴在淤青边缘。睫毛垂着，遮住了眼底的情绪，可江辰能看见他耳廓红得厉害，像染了胭脂。
阳光透过仓库顶部的破洞照下来，刚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。陈默的手指很细，骨节分明，贴创可贴时动作很轻，指尖偶尔擦过江辰的皮肤，像羽毛扫过，带来一阵微麻的痒。
江辰的喉结动了动，忽然觉得仓库里的灰尘好像都活了过来，钻进了肺里，让呼吸变得有点困难。
“好了。”陈默站起身，不敢看他，转身去翻箱子，“继续找吧。”
他的背影有点僵硬，脚步快得像在逃。江辰看着他的后脑勺，又低头看了看膝盖上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——那是陈默自己平时用的，他总说这个图案能让人忘了疼。
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扬。江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，好像也有点烫。
后来找到零件的时候，两人都没怎么说话。陈默把零件放进帆布包，拉链拉得飞快，指尖却好几次夹到布。江辰靠在旁边的木箱上，看着他忙碌的样子，忽然开口：
“陈默。”
“嗯？”陈默头也没抬。
“找到零件了，是不是该请我吃饭？”江辰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，“就当……谢礼。”
陈默的动作顿住了。他转过身，阳光刚好落在他脸上，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。犹豫了几秒，他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进了江辰耳朵里。
帆布包上沾了灰尘，江辰伸手拍了拍，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陈默的手背。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，却在抬头时，撞进了对方的眼睛里。
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。
不是齿轮转动的咬合声，也不是零件碰撞的脆响，而是一种更轻、更软的声音，像心跳，敲在灰尘里，敲在彼此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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