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更漏声尚未落地，年彻尧已经捏碎了第三枚铜钱。

太子寝殿的琉璃窗上晃动着歌舞伎的影子，丝竹声里混着丹药的苦香。他伏在殿脊的鸱吻后，指尖的银针正挑开瓦片缝隙——殿内十二重纱幔深处，太子枕边的玉函泛着冷光，正是第三十七道暗桩所指之物。

"殿下饮了金丹酒，半刻钟后必会咳血。"

这声低语贴着耳廓响起时，年彻尧的匕首已抵在来人喉间。月光照亮越央右眼尾的朱砂痣，比三日前更鲜艳几分，像刚蘸了血点上去的。

她竟穿着太子近侍的杏黄宫装，发间银簪换成了墨玉莲蓬，莲孔里渗出暗红液体滴在琉璃瓦上，蚀出"速离"二字。

"越姑娘的假死戏，唱得比崇文阁那出更精彩。"年彻尧的刀刃压进她皮肤，血珠顺着簪杆滚落，"不如说说，此刻该叫你年氏暗卫，还是东宫宠婢？"

越央突然笑了。她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匕首，竟有金石相击之声："少宗主不妨猜猜，您怀里那枚沾了我血的银铃——"话音未落，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锐响。

"来人！有刺客！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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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彻尧拽着越央坠下殿脊时，三支淬毒的弩箭钉入他们方才伏卧处。越央的宫装下摆被箭簇撕裂，露出绑在小腿的羊皮卷轴——墨河火药库的完整舆图正缓缓展开。

"东南角假山。"她喘息着扯过年彻尧的手，蘸着自己颈间鲜血在图上画叉，"今夜子时，三十六车火药会从暗河运进宫..."

追兵的脚步声已到墙外。年彻尧突然撕开她肩头衣料，那道被银簪贯穿的旧伤竟已愈合，只留淡粉新疤。越央反手扣住他腕脉冷笑："少宗主验够尸了？"指尖银针猝然刺入他虎口，年彻尧整条手臂瞬间麻痹。

"离魂散的毒，滋味如何？"她贴着他耳垂呵气如兰，"崇文阁那杯茶里我掺了解药，偏你要逞强..."

瓦砾堆后突然伸出数十把弓弩。越央猛地将年彻尧推进枯井，自己旋身迎向箭雨，宫装广袖翻飞间甩出七枚墨玉莲蓬。莲孔在空中爆裂，粉色毒雾弥漫开来，惨叫倒地声不绝于耳。

"记着！"她的声音混在厮杀声里传来，"子时三刻，我要太子枕下玉函！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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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彻尧在井底摸到冰冷的铁环。

用力拉开后，腐臭的密道里竟堆满童尸骸骨，每具骸骨腕上都系着褪色的银铃铛。他掰开第三十七具骸骨的手指，里面攥着的半块茯苓糕尚未霉变——分明是近日放入的。

通道尽头传来水声。年彻尧踹开暗门时，正撞见越央将匕首捅进太子心腹的咽喉。血喷溅在她脸上，衬得那点朱砂痣红得妖异。她脚边躺着个玄铁匣，匣面水纹锁已被鲜血浸透。

"少宗主来迟了。"她甩去刀上血珠，踢了踢铁匣，"玉函里的东西，可比火药库有趣得多。"

匣中并非密函，而是支嵌满宝石的臂钏——年氏宗主夫人的遗物。年彻尧瞳孔骤缩，这是母亲下葬时他亲手戴上的陪葬品！

"三年前墨河决堤当夜。"越央突然用染血的手指抚过臂钏机关，"有人从夫人墓里盗走此物，用它打开了年氏宗祠的祭坛。"她指尖发力，臂钏"咔嗒"裂成两半，露出里面微缩的河道图，"而祭坛底下...埋着能让整座皇城崩塌的火药。"

殿外传来兵戈撞击声。越央突然扯开衣襟，心口处赫然纹着祭坛密锁的图腾："这局棋最后一步——"她将年彻尧的手按在纹身上，"需要年氏嫡脉的血，和持有图腾者同赴祭坛。"

年彻尧的掌心触到她剧烈心跳。图腾在两人肌肤相贴处突然发烫，竟浮现金色流光。

"为什么？"他盯着她眼底翻涌的青芒，"年氏灭门那夜，你就在太子营帐里。"

越央的笑声在密道里激起回音："少宗主可知？那晚我往太子酒壶加的离魂散，足够毒死三头牛。"她突然咳出血沫，袖中滑落半枚银铃，"可他饮下后...伤口流出的血是金色的。"

这个细节让年彻尧浑身剧震。年氏古籍记载，唯有中过"金蝉脱壳"秘术之人，血脉会泛金——这是皇族保命的禁术！

"真正的太子早死了。"越央擦着嘴角的血冷笑，"如今这位，是顶着太子皮囊的工部侍郎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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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三刻，祭坛的青铜门在眼前开启。

年彻尧割开手掌按上图腾时，越央突然将墨玉莲蓬塞进他怀里："莲心藏着火折子。"她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换成荆钗，正是他母亲旧物，"待会见到你小妹...别心软。"

祭坛中央跪着个穿杏红衫子的女孩，腕间银铃铛叮当作响。年彻尧刚要上前，女孩突然转身——竟是越央的脸！

"阿兄..."女孩发出越央的声线，手中匕首直刺他心口，"为什么抛下我？"

年彻尧的剑停在半空。电光石火间，真正的越央从梁上飞扑而下，荆钗狠狠扎进女孩后颈。惨叫声里，女孩的面皮如蜡般融化，露出工部侍郎枯树皮似的真容。

"这老贼用童女精血养颜。"越央踩住侍郎抽搐的身体，扯开他衣襟——胸口赫然纹着与越央相同的图腾，"他分走我半条命，就为扮成你小妹接近你..."

祭坛开始崩塌。年彻尧抓住越央跃向暗道时，她突然将荆钗刺进自己心口。鲜血喷涌在图腾上，整座祭坛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。

"你..."年彻尧攥住她淌血的手腕。

"图腾是双生咒。"越央笑着咳血，"我死...他才能真死..."她染血的手指突然抚上年彻尧眼尾朱砂痣，"这颗'墨痕'...原是为了镇我的命格才点的..."

暗道在身后彻底封死。黑暗中，年彻尧抱起气若游丝的越央，摸到她后背被荆钗戳破的肌肤下——埋着一卷用鲛绡裹着的《年氏族谱》。

谱末新增的墨迹尚未干透：「养女越央，承宗主血脉，续墨河水脉」

第五章·昙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