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薇薇把书包轻轻搁在图书馆靠窗的老木桌上时，夕阳正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淌成一片蜜色。她选了这个角落很久——靠窗，离门最远，左边是整面墙的文学类书架，右边是堆叠的旧报纸，连管理员阿姨都很少来打扰。最重要的是，从这里能看见斜对角的篮球场，虽然隔着三层玻璃，但季沉投篮时扬起的弧度，总能精准地撞进她的视线。
她摊开数学练习册，笔尖刚碰到草稿纸，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是季沉。
夏薇薇的后颈瞬间绷直了。她不用回头也知道，那道高瘦的身影正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——他总爱把椅子往后挪半尺，说是“腿太长硌得慌”。果然，下一秒，椅腿刮过地面的刺啦声印证了她的猜测。
“啪嗒。”
有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。夏薇薇的笔“哐当”掉进草稿纸堆里，她甚至没敢抬头。直到鼻尖萦绕开一缕淡淡的青柠味，混着点汗水的咸涩，她才意识到——是他刚才拧矿泉水瓶时没拧紧，水洒了。
“对、对不起。”
季沉的声音带着点哑，像是刚跑完八百米。夏薇薇这才发现他的校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，发梢还沾着点水珠，显然是刚从操场过来。
“没、没事。”她的指尖在桌下绞成麻花，余光瞥见他的水杯歪在一边，清水正顺着桌沿往下滴，“我……我帮你擦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季沉手忙脚乱地抽了张纸巾，却在弯腰时，胳膊肘不小心撞翻了夏薇薇的保温杯。
“啊！”
这次是真的慌了。夏薇薇的速写本摊在保温杯旁边，封皮被溅湿了一片，最上面那张画纸更是皱巴巴的——那是她今早刚画的，季沉在操场跑圈的背影。他穿着蓝白校服，头发被风掀起，后颈的碎发沾着汗，整个人像团燃烧的火焰。
“对、对不起！”季沉的声音拔高了些，耳尖瞬间红透。他手忙脚乱地去扶速写本，指尖却先碰到了夏薇薇的手背。
那触感像被晒暖的瓷片，带着点凉，又有点烫。夏薇薇猛地缩回手，速写本“哗啦”掉在地上，画纸散了一地。其中一张恰好飘到季沉脚边，他蹲下去捡，抬头时，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。
“你……”季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
夏薇薇顺着他的视线低头——那张画纸上，是她偷画的、他上周在操场跑步的样子。他的背影像株挺拔的香樟，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。最边上还画了行小字：“季沉今天跑了二十圈，我数到一百八十二步时，他开始喘气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她的脸烧得厉害，蹲下去捡散落的画纸，手指却在碰到那张跑步的速写时顿住了。季沉也蹲着，离她不过半臂距离，她能闻到他身上青柠味的洗衣粉香，能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阴影。
“这张……”季沉捡起那张跑步的画，指腹轻轻蹭过铅笔线条，“你画的？”
夏薇薇的心跳声大得像擂鼓。她想说“不是”，想说“随便画的”，可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了。她看着他低头看画的侧影，喉结随着吞咽动了动，突然想起昨天体育课，他也是这样蹲在她脚边——当时她摔破了膝盖，他递创可贴时，也是这样专注的眼神。
“画得挺像。”季沉把画纸轻轻放回她怀里，指尖在她手背上停留了半秒，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，“比我本人……精神点。”
夏薇薇这才发现自己在笑，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。她慌忙低头整理画纸，却把速写本往怀里又拢了拢——最后一页的篮球场速写还露着半角，那是她上周画的，他投进三分球时，阳光穿过香樟叶落在他脸上，睫毛上沾着光。
“要回去了吗？”季沉站起身，拍了拍校服裤腿的灰。他的水杯还在桌上，里面的水已经空了大半。
夏薇薇也跟着站起来，把速写本塞进书包最里层，指尖压过封皮上洗得发白的矢车菊暗纹。“嗯，我……我还要去办公室交作业。”
“我送你。”季沉抓起书包，往门口走了一步又停住，“那个……你数学练习册借我看看？我……我最后一道大题没思路。”
夏薇薇愣住了。她数学常年及格线徘徊，练习册上的红叉比星星还多。可季沉说这话时，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“好。”她鬼使神差地点头，从书包里抽出练习册，递过去时指尖又碰到他的手背。
走廊里的穿堂风掀起两人的校服衣角。夏薇薇看着季沉低头看练习册的侧影，突然想起刚才在图书馆，他捡画纸时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后颈的碎发上，像撒了把金粉。
“这道题……”季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，“你是不是用了辅助角公式？”
“啊？”夏薇薇凑过去，看见他在练习册上画了道辅助线，“嗯……老师上课讲过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季沉抬头看她，嘴角翘起个小弧度，“我之前总想着用几何方法，绕远了。”
夏薇薇看着他眼里的光，突然觉得，原来数学题也可以这么好看。就像他的眼睛，像他跑步时的背影，像他沾着汗的校服领口——所有她偷偷画进速写本的东西，此刻都在发光。
出校门时，夕阳正坠在西边天上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季沉走在左边，夏薇薇在右边，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。路过香樟树时，一片叶子轻轻落下来，擦过季沉的肩头，又打着旋儿飘向夏薇薇脚边。
她弯腰捡起叶子，抬头时，正撞进他的视线。季沉的耳尖又红了，像被晚霞染过，却笑着说：“明天……还去图书馆吗？”
夏薇薇的手指捏紧了叶柄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她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，听见自己说：“去。”
风掀起她的刘海，吹得速写本在书包里轻轻作响。那页画着他跑步背影的纸，此刻正贴着她的心脏，一下一下，跳得比任何数学题都快。
原来有些相遇，从一开始就不是偶然。就像图书馆的光，就像他沾着汗的指尖，就像她藏在速写本里的、不敢说出口的秘密——它们都在等一个契机，等风来，等叶落，等两个少年的影子，在夕阳里，悄悄重叠成一片温柔的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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