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三下午的阳光斜斜漫进教室，把后墙的黑板报衬得发白。班主任李老师抱着一摞粉笔盒站在讲台上，敲了敲黑板：“下周运动会，黑板报设计就交给季沉负责了。”话音刚落，后排传来几声起哄——“季大球星改行当画家啦？”“这可得让咱们班拿个最佳创意奖！”
季沉正转着篮球往座位走，闻言脚步顿了顿。他侧头看向李老师，喉结动了动：“老师，我……”
“就你了。”李老师打断他，指节敲了敲讲台，“上次月考你数学考了年级前十，文化课不差，美术课作业也总被当范本。就这么定了，下周三之前交初稿。”
夏薇薇捏着英语听写本的手指微微发紧。她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，视线正好能掠过季沉的后颈——此刻他的耳尖红得像颗草莓，校服领口被他无意识地扯松了两颗纽扣。这是她第三次在课上走神观察他了：第一次是他解不出物理题时咬笔杆的模样，第二次是他给前座女生讲数学题时放软的声调，这次……是他被老师点名时的无措。
“夏薇薇。”
“啊？”她猛地抬头，撞见李老师似笑非笑的目光，“老师，我……”
“你是学习委员，协助季沉整理图书角的事就交给你了。”李老师推了推眼镜，“黑板报需要参考资料，你们俩下午放学留半小时，去图书馆挑些体育相关的画册。”
放学后的教室空得像被抽走了声音。季沉抱着篮球往讲台上一搁，转身时带起一阵风，吹得夏薇薇的速写本哗啦翻页——她慌忙按住本子，却发现最新一页不知何时被他刚才的动作勾破了边角。
“抱歉。”他弯腰捡起本子，指尖擦过她手背。夏薇薇的耳尖瞬间发烫，想起昨天在图书馆，他捡画纸时也是这样，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，像团小火苗。
“没事。”她低头盯着他校服上的汗渍，那片深灰在夕阳里泛着暖光，“你要……需要我帮忙搬画册吗？”
季沉直起身子，篮球在他掌心转得嗡嗡响：“不用，你坐那儿就行。”他指了指图书角的木桌，“我需要参考些运动姿态的插图，你……你坐旁边，我万一找不到能问你。”
夏薇薇的呼吸一滞。她望着他蹲在图书角翻找画册的背影，突然发现他的肩线比开学时宽了些——大概是每天训练的结果。他的手指在书脊上快速划过，偶尔抽出一本翻两页又扔回去，动作像在挑篮球鞋，带着股认真的急躁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抽出一本《体育速写范本》，封皮泛着旧旧的黄。转身时，他的胳膊肘撞到了木桌边缘，书“啪”地砸在地上，画页散了一地。
“我来捡！”夏薇薇几乎是扑过去的。她蹲在地上，指尖掠过那些速写：篮球运动员扣篮时的肌肉线条，短跑选手冲刺时的腿部动态，连标枪运动员掷出瞬间的肩颈弧度都画得精准。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，字迹潦草：“季沉，你投三分时的重心偏左，下次注意。”
“这是……”
“我上周画的。”夏薇薇的脸烧得厉害，赶紧把画页塞回书里。她想起昨天午休，她躲在器材室后门，看他练习投篮。阳光穿过球网落在他背上，把运动服照得半透明，她数着他第27次投偏时，笔尖在纸上戳出了个洞。
季沉没说话，只是低头把散落的画页一张张理齐。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，夏薇薇盯着那片阴影，突然发现他右眼角有颗很小的痣，像滴没擦干净的墨。
“这些画……”季沉突然开口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我小时候总想当画家。”
夏薇薇猛地抬头。他的手指抚过一张篮球速写，指腹蹭过铅笔线条，像是在摸什么珍贵的东西：“我爸说画画没前途，后来就……”他没说完，把书往怀里拢了拢，“算了，不说这个。”
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。夏薇薇望着他微垂的眼睫，突然想起自己速写本里夹着的废稿——那是上周体育课，她趁他不注意画的，他突破时的动作，他传球时的手势，还有他擦汗时仰头喝水的模样。那些画纸被她揉成一团塞在书包最底层，此刻却像团火，在她胸口烧得发疼。
“那个……”她从书包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，指尖微微发抖，“我、我今天早上画的，可能不太好……”
季沉接过纸的瞬间，夏薇薇几乎要后悔。纸上是他昨天训练时的侧影：他弯腰捡球，校服下摆被风掀起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，后颈的碎发沾着汗，整个人像株被风吹动的白杨树。
“你画的？”他的声音带着点哑，像是被什么哽住了。
夏薇薇慌忙摇头：“随便画的，我、我速写本里都是……都是随便涂鸦！”
季沉却把画纸翻过来。背面有行歪歪扭扭的小字：“季沉今天投进了十七个篮，我数到第三十七次哨声时，他还在笑。”
他的喉结动了动，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。“你数哨声？”
“嗯……”夏薇薇的声音小得像蚊鸣，“我坐在观众席，他们喊加油的时候，我就数你投进的球。”
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。夏薇薇听见自己的心跳声，一下，两下，撞得耳膜生疼。季沉的目光从画纸移到她脸上，那眼神像团火，烫得她几乎要逃开。
“谢了。”他把画纸小心折好，塞进校服内袋，“我……我明天请你喝汽水。”
夏薇薇的脸瞬间红透。她抓起桌上的《体育速写范本》就往怀里藏，却撞翻了旁边的水杯。清水溅在画页上，晕开一片模糊的蓝，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跳。
“我来擦！”季沉抽了张纸巾，蹲下来帮她擦桌子。他的发梢扫过她的手背，带着点潮湿的温度。夏薇薇望着他低垂的眉眼，突然想起图书馆那天，他捡画纸时也是这样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。
“好了。”他直起身子，掌心还沾着水，“我先回家了，明天早上来教室找你。”
夏薇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，这才发现自己攥着的那本《体育速写范本》已经被汗浸透了。她翻开书，发现刚才季沉翻到的那页，夹着张新的画纸——是她今早丢的废稿，被他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了。
窗外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落在走廊的地砖上。夏薇薇摸出速写本，最新一页是她刚画的：季沉蹲在地上擦桌子的侧影，他的指尖沾着水，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颗落进人间的星子。
她合上速写本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原来有些目光，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。就像他藏在速写本里的废稿，就像她折好塞进他口袋的小字，就像此刻她手里这杯还没送出去的汽水——所有没说出口的心意，都在十七岁的风里，悄悄发了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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