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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日的盛京,天高云阔,风清气爽。城西的皇家马球场,彩旗招展,骏马嘶鸣。今日是齐国公府做东,邀了京中相熟的勋贵子弟和闺秀们赏秋击鞠。比起永昌伯爵府那场暗流汹涌的“相看宴”,齐国公府的这场马球会,因着平宁郡主与卫恕意的情谊,更添了几分世家通好的轻松与融洽。
盛府的马车停在球场外围。车帘掀开,卫恕意带着华兰、嫣然、明兰依次下车。华兰一身便于骑射的莲青色窄袖胡服,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髻,英姿飒爽。嫣然穿着水绿色素面骑装,依旧温婉沉静。最引人注目的是明兰——她今日竟也穿了一身特制的樱草色小骑装,袖口和裤腿都收得利落,蹬着一双小巧的鹿皮靴,小脸上满是兴奋,怀里依旧紧紧抱着她的布老虎“福福”,只是福福的脖子上,多了一条用红绳系着的、小小的、温润的鹅卵石,正是前几日她的“杰作”。
“明儿,待会儿跟着嫣然姐姐,不许乱跑,更不许靠近马场,听见没?” 卫恕意弯腰,细心地替明兰理了理衣领,再次叮嘱。
“嗯嗯!明兰乖!看马马跑跑!” 明兰用力点头,大眼睛却已经好奇地瞟向远处尘土飞扬、马蹄奔腾的球场。
正说着,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带着风传了过来:“郡主姨母!华兰姐姐!嫣然姐姐!明兰!”
只见一个穿着火红色窄袖胡服、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,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,从远处飞奔而来。她身量比同龄女孩略高些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浓眉大眼,眼神明亮锐利,带着一股子勃勃的英气。她跑得飞快,束成马尾的长发在脑后飞扬,正是英国公的掌上明珠,张桂芬!
“桂芬!” 华兰笑着迎上去。她清兰妹妹与张桂芬的兄长张若昀已定亲,对这位妹妹未来的小姑子自然亲切。
张桂芬跑到近前,先对着卫恕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:“给郡主姨母请安!” 随即目光就锁定了卫恕意腿边那个穿着樱草色小骑装、抱着布老虎、正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她的明兰。
“你就是明嘉县主?盛六妹妹?” 张桂芬眼睛亮得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,她蹲下身,与明兰平视,笑容灿烂,带着毫不掩饰的直率和好奇,“我叫张桂芬!我爹是英国公!我哥哥叫张若昀,就是你清兰姐姐未来的夫婿!”
明兰看着眼前这个像小太阳一样明亮爽朗的姐姐,一点也不怕生,大眼睛弯成了月牙,奶声奶气地回应:“桂芬姐姐!我是明兰!这是福福!” 她献宝似的举起怀里的布老虎。
“福福?” 张桂芬好奇地戳了戳福福软乎乎的肚子,又看到它脖子上挂着的鹅卵石,“它还戴石头?真有趣!” 她性格直爽,立刻就对眼前这个玉雪可爱又有点“奇怪”的小妹妹产生了好感。
“嗯!香香的石头!” 明兰认真地解释,小手摸了摸福福脖子上的石头。
张桂芬被她逗得哈哈大笑,站起身,对着卫恕意和华兰道:“郡主姨母,华兰姐姐,我能带明兰妹妹去那边看台吗?那边看得清楚,离马场也远,安全!我保证看好她!” 她拍着小胸脯,一副“包在我身上”的豪迈模样。
卫恕意看着张桂芬那明亮坦荡的眼神和周身洋溢的活力,又看看明兰明显很喜欢这个新姐姐的样子,含笑点头:“好,那就麻烦桂芬姑娘了。明儿,要听桂芬姐姐的话。”
“嗯!” 明兰立刻伸出小手,主动牵住了张桂芬的手指。一大一小两个女孩,一个红衣似火,英气逼人,一个樱草娇嫩,懵懂可爱,手拉着手,朝着视野最好的看台走去,画面分外和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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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台视野极佳,能将整个马球场尽收眼底。场上,身着各色骑装的少年郎们正分成两队,策马扬鞭,追逐着小小的马球。马蹄翻飞,尘土飞扬,球杆挥舞间,喝彩声、惊呼声此起彼伏。
张桂芬显然是个小马球迷,看得目不转睛,小拳头攥得紧紧的,不时激动地跺脚:“快传啊!左边空了!”“哎呀!可惜!差一点就进了!” 她甚至还能精准地点评场上队员的技术和战术,言语间颇有见地,显然是自小耳濡目染。
明兰虽然看不懂复杂的战术,但也被这紧张激烈的气氛感染。她抱着福福,小身子随着场上的节奏微微晃动,大眼睛瞪得圆圆的,小嘴微张,看得入了迷。当看到有骑士做出漂亮的马上俯身击球动作时,她忍不住“哇”地一声惊呼出来,小脸上满是崇拜。
“厉害吧?” 张桂芬得意地扬了扬下巴,仿佛那球是她打进的,“我三哥说,这叫‘海底捞月’!我也在学呢!等我再长大点,也要上场打马球!”
“明兰也要!” 明兰被她的豪情感染,立刻举起小胳膊,奶声奶气地宣告,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能骑上高头大马。
张桂芬被她逗得咯咯直笑,揉了揉明兰的小脑袋:“好!等你长大,姐姐教你!”
中场休息。骑士们纷纷下马,走向场边休息的彩棚。其中一队穿着宝蓝色骑装的少年们朝这边看台走来,为首的正是齐国公的独子,八岁的齐衡。他今日也穿了骑装,面容俊秀,气质端雅,虽年纪尚小,行走间已自有章法。
“桂芬妹妹。” 齐衡走到看台前,对着张桂芬微微颔首,声音清朗有礼。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张桂芬身边的明兰身上,看到她樱草色的骑装和怀里抱着的、戴着鹅卵石项链的布老虎时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好奇。这不是宫宴上那个对着太子说“福福比大猫好看”的小县主吗?
“齐衡哥哥!” 张桂芬爽朗地打招呼,拉过明兰,“快看,这是盛家六妹妹,明嘉县主!”
明兰仰着小脸看着齐衡,觉得这个小哥哥长得真好看,衣服也好看,就是……好像有点太严肃了?像个小大人。她抱着福福,学着张桂芬的样子,奶声奶气地打招呼:“齐哥哥好!我是明兰!这是福福!”
齐衡看着明兰那双清澈见底、毫无杂质的大眼睛,再想起宫宴上她那句石破天惊的话,心头那点属于世家公子的矜持和疏离感莫名消散了几分。他微微弯下腰,对着明兰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,声音也放柔了些:“明兰妹妹好。你的福福……很特别。” 他目光落在福福脖子那颗圆润的鹅卵石上。
“嗯!” 明兰用力点头,献宝似的把福福举高一点,“石头!香香的!桂芬姐姐说厉害!”
齐衡失笑,觉得这小丫头真是有趣。他身后的几个少年也好奇地围过来,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县主和她那“全副武装”的布老虎,都觉得新奇又可爱。
“明兰妹妹,想不想试试……嗯,打小球?” 张桂芬看着场边用来给孩子们玩耍的小型马球玩具(木马和软球),眼睛一转,忽然来了兴致。她一把拉起明兰的小手,“走!姐姐教你!咱们不打大马球,打小的!”
明兰一听能“打球”,立刻兴奋起来,抱着福福就跟着张桂芬跑下看台。
齐衡看着那一红一樱草两个身影跑向场边,红衣的像一团跳动的火,樱草的像一朵初绽的花,他唇边那抹温和的笑意更深了些。他想了想,也抬步跟了过去。
场边柔软的草地上,张桂芬找来一根小小的、包裹着软布的木球杆,塞到明兰手里。又牵来一匹小小的、仅供孩童玩耍的矮脚木马(固定在底座上,可以摇动)。
“来,明兰妹妹,骑上去!像这样!” 张桂芬利落地翻身上了一匹稍大些的木马,给明兰做示范。
明兰抱着福福,在张桂芬的帮助下,笨拙地爬上那匹小木马,小短腿还够不着地,只能紧紧抓着马脖子上的扶手。她怀里还抱着福福,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。
“把福福给我!我帮你抱着!” 张桂芬伸手接过福福,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那匹木马的“马鞍”上。
明兰这才腾出双手,紧紧抓住小木杆,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。
张桂芬拿起一个柔软的彩色小球,放在明兰木马前方几步远的地方:“看!球在那儿!用你的小棍子,把它打到姐姐这边来!”
明兰瞪大眼睛,盯着那个彩色小球,深吸一口气,学着刚才场上看到的动作,努力挥动手里的小木杆!
“嘿!”
小木杆挥空了……小球纹丝不动。
明兰小脸一垮。
“哈哈哈!别急别急!” 张桂芬笑得前仰后合,“看准了再打!再来!”
明兰鼓着小腮帮子,再次瞄准,用力一挥!
“啪!”
这次打中了!可惜力道太小,小球只骨碌碌滚了一小段距离就停下了。
“哇!打中了!明兰真棒!” 张桂芬立刻大声喝彩,毫不吝啬地夸奖。
明兰受到鼓励,小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,信心倍增:“再来!明兰还要打!”
她一次次地挥杆,虽然动作笨拙,准头也欠佳,有时挥空,有时只能把球打出一点点距离,但在张桂芬夸张的喝彩和耐心的指导下,她玩得不亦乐乎,小脸红扑扑的,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。福福稳稳地“坐”在张桂芬的木马上,仿佛也在为小主人加油。
齐衡站在不远处,静静地看着这一幕。阳光下,那个樱草色的小小身影,努力挥动球杆的笨拙模样,那被打中一次就欢呼雀跃的纯粹快乐,还有张桂芬那毫无保留的鼓励和爽朗的笑声……这一切,都与他平日里接触的、充满繁文缛节和含蓄矜持的勋贵圈子如此不同。一种从未有过的、轻松而温暖的感觉,悄然沁入心田。他素来沉稳的嘴角,也不自觉地一直微微上扬着。
而此刻,在稍远一些的、专供女眷休息的彩棚里,墨兰正依偎在林噙霜身边。她的目光掠过场上那些英武的少年郎,最终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场边那其乐融融的“小马球赛”上。看着明兰被张桂芬和齐衡(齐衡虽然只是站着看,但在墨兰眼里已是极大的关注)环绕着,笑得那么开心,再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才换来梁晗那点兴趣……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不甘再次涌上心头。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,那方曾“偶遇”过梁晗的、绣着墨兰花的素帕。
林噙霜察觉到女儿的异样,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眼中也闪过一丝阴霾。她轻轻捏了捏墨兰的手,低声道:“别看了。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。记住你的目标。” 她的目光,意有所指地瞟向了永昌伯爵府彩棚的方向。
墨兰收回目光,深吸一口气,努力压下心头的波澜,脸上重新挂起温婉的笑容。是啊,她的目标是伯爵府,是梁晗!明兰那个小傻子,不过是仗着年纪小卖乖罢了!等她成了伯爵府的少奶奶……她再次看向场边那无忧无虑的樱草色身影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