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城的早春,寒意尚未完全褪尽,但贡院外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柳已悄然萌发新绿。三年一度的春闱大比,牵动着整个大宋王朝的目光,更让盛相府邸笼罩在一片既期待又紧张的无声氛围之中。
十六岁的盛长松,已是身姿挺拔如松的翩翩少年郎。他继承了父亲盛琮的沉稳内敛与母亲卫恕意清雅俊秀的眉眼,气质端方持重,行止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。此刻,他正端坐在书案前,临摹着一幅前朝大家的山水小品,笔触凝练,气息沉静,仿佛外界喧嚣与他无关。只有案头那盏已添了三次的茶,微微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。父亲那句“六元之路非坦途”的警言犹在耳畔,而“盛相之子”、“神童”的光环既是荣耀,亦是沉甸甸的压力。他深知,此次春闱,万众瞩目之下,容不得半分闪失。
盛府正院,卫恕意正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,默诵经文。她面上沉静,但指尖微微的凉意暴露了心绪。长松是她的长子,承载着家族的厚望,更背负着“六元及第”那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。华兰已出嫁,明兰尚小,长栋虽聪慧但年纪更幼,长松是这一代第一个踏入科举战场的子弟。她望向窗外贡院的方向,只盼佛祖保佑儿子平安顺遂,发挥出应有水平。
贡院之内,九日三场的鏖战,对任何士子都是身心巨大的考验。墨香与汗味混杂,烛火摇曳映照着无数或奋笔疾书、或凝神苦思、或焦灼不安的面孔。长松端坐其中,气定神闲。他下笔如行云流水,经义策论信手拈来,引经据典恰到好处,既显深厚功底,又无丝毫堆砌浮华之气。他谨记父亲教诲,文章立意高远却言辞平实,逻辑严密而不失圆融通达。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卓越的才思,令同场应试的举子侧目,更让几位暗中观察的副考官暗暗点头。
阅卷在贡院深处严密进行。试卷糊名誊录,层层筛选。当主考官、礼部尚书张胥拆开那份被几位阅卷官一致推为魁首的试卷糊名签时,饶是这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,也不禁瞳孔微缩,倒吸一口凉气!
“盛长松!”
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瞬间在阅卷房内激起千层浪!
“盛相之子?!”
“竟是他?!”
“这……这文章气象恢弘,论理精辟,辞章老练,竟是出自一十六岁少年之手?!”
“前有解元(乡试第一),今若再得会元……天纵奇才啊!”
惊叹声、质疑声、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交织一片。张尚书捻须沉吟,他素来以严苛公正著称,与盛琮在朝堂上虽无大过节,却也非亲密同僚。他心中念头飞转:若取盛长松为会元,盛家权势更盛,恐引人非议;但若因其身份刻意打压,这文章实至名归,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服众?他仔细复阅文章,字字珠玑,无懈可击,确为魁首之才。最终,对文才的敬重与对自身清誉的维护压倒了那点微妙的顾虑。他提起朱笔,在榜首位置,重重写下了那个注定要震动天下的名字。
放榜之日,贡院外人山人海,摩肩接踵。锣鼓喧天中,报录人那高亢嘹亮、带着狂喜的唱名声穿透云霄:
“捷报——京兆府盛府老爷,讳长松,高中丙辰科会试第一名会元!金銮殿上面圣颜咯——!”
“会元!是会元!”
“盛长松!又是第一!”
“连中两元了!解元!会元!”
人群彻底沸腾了!惊呼声、赞叹声、议论声如潮水般汹涌。盛长松的名字瞬间席卷了整个汴京!
盛府门前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。大红报帖高高悬挂,鞭炮震天响彻云霄,硝烟弥漫中弥漫着无边的喜庆。管家仆役们喜气洋洋地向外抛洒着铜钱喜糖,引得围观人群阵阵欢呼。
府内,长松刚刚走出书房,便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包围。他身形微微一滞,面上并无狂喜之色,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瞬间亮得惊人,仿佛蕴藏了万千星辰。他深吸一口气,朝着满面激动迎上来的母亲卫恕意深深一揖:“母亲,儿子幸不辱命。”
卫恕意眼中含泪,一把扶起儿子,声音带着哽咽:“好!好!我的松儿……好!”千言万语,化作一个“好”字。一品国夫人盛老太太也被搀扶着出来,看着长身玉立的孙儿,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欣慰至极的笑容:“祖宗保佑!盛家麒麟儿!”
消息飞也似地传入内院。正与张桂芬下棋的明嘉县主盛明兰,闻讯猛地站起,手中棋子“啪嗒”掉落,小脸因激动而泛红:“大哥哥中了会元!我就知道!大哥哥最厉害了!”她提起裙角便往前院跑去,像一只欢快的小鸟。桂芬也笑着跟上,眼中满是惊叹与艳羡。
镇国公府内,已为人妇的明华县主盛华兰正逗弄着襁褓中的幼女,闻听喜讯,抱着女儿的手都紧了紧,对着夫君赵允喜极而泣:“允郎,我大弟弟!他中了会元!连中两元了!”赵允亦是满面红光,连连抚掌:“大喜!盛家之喜!亦是国公府之喜!”
英国公府、清远侯府、齐国公府……乃至深宫之中,消息都迅速传递。太子赵昕在东宫闻报,放下手中书卷,俊朗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:“明嘉的大哥哥,果然不凡。”他心中,对那位聪慧灵动的未来太子妃,更多了几分对盛家教养的认可。
而此刻,处于风暴中心的盛琮,正站在书房窗前,望着府中喧天的喜庆。他面容平静无波,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——欣慰、骄傲、感慨,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与对即将到来更大挑战的凝重。他转身,对侍立一旁同样激动不已的长柏道:“柏儿,看见了吗?这才仅仅是开始。真正的考验,在紫宸殿上,在陛下的御案前。”他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,声音低沉而有力:“告诉松儿,戒骄戒躁,静心准备殿试。盛家的‘六元’之路,要踏踏实实地走下去!”
盛长松连捷的消息,如同平地惊雷,炸响了整个大宋朝堂与文坛。一个十六岁的少年,连夺解元、会元,距离那至高无上的“三元及第”仅一步之遥!盛家麒麟儿之名,响彻京华,无人不惊,无人不叹。无数双眼睛,或期待,或嫉妒,或审视,都聚焦在了即将到来的金殿唱名之上。一场关乎盛家荣耀巅峰、也关乎大宋文脉未来的终极对决,已在紫宸殿前悄然拉开了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