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盛京,天空是洗练过的湛蓝,阳光带着清冽的暖意,洒在盛府(此处指盛紘府邸)张灯结彩的庭院里。今日是盛家五姑娘盛如兰出阁的大喜日子,嫁的是周国公世子周靖远。
东宫澄瑞堂内,已是太子妃的盛明兰,望着铜镜中宫娥为她整理太子妃翟衣的仪容,心思却早已飞到了盛府。她十五岁的面庞,在庄重的服饰和日益沉淀的威仪下,已难觅当年的稚气,唯有眼底深处对亲人的牵挂依旧。如兰姐姐,那个从小与她最是投契、心思纯澈如水晶的五姐姐,今日也要嫁人了。明兰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,有欣慰,有祝福,也有一丝淡淡的、对那无忧无虑闺阁时光的怀念。她身份贵重,无法亲临盛府送嫁,只能遥寄心意。
盛府,如兰的闺房“兰馨苑”内,却是另一番光景。
“哎呀!母亲!这凤冠好重!”如兰娇憨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,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雀跃。她身着大红织金绣百子千孙纹的嫁衣,衬得她圆润的脸庞愈发娇艳。此刻她正被按在妆台前,由全福夫人和丫鬟们精心妆扮。十六岁的如兰,身量长开了些,眉眼间依稀可见王若弗年轻时的爽利,却又多了几分被保护得极好的天真烂漫。
王若弗站在一旁,看着即将出嫁的女儿,眼眶早已红透,手里紧紧攥着帕子。她今日穿着簇新的绛紫色诰命服,努力维持着主母的体面,但声音已然哽咽:“我的儿……忍忍,新娘子都要戴这个的。到了周家,可不能再这般任性了……”话未说完,眼泪又滚了下来。她心中既为女儿觅得良缘(周国公府门第显赫,世子周靖远更是出了名的品性纯良)而欣慰,又万分不舍这个心肝宝贝离开身边。
“母亲!”如兰见状,也顾不上凤冠了,扭过身就想扑进王若弗怀里,吓得全福夫人赶紧扶住她的头饰。“母亲莫哭,女儿嫁得近,周国公府离咱们家就隔两条街!女儿定会常常回来看您的!再说,有大伯父大伯母在,有六妹妹在宫里,周家敢不对女儿好?”她天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着靠山,语气里是全然的信赖和无忧无虑。
这话倒是提醒了王若弗。她忙擦了泪,正色道:“正是这话!你大伯父是当朝宰相,你大伯母是宁国公主!你六妹妹是太子妃!这满京城谁不知道?但如儿,你也要记住,这些是咱们家的底气,却不是你在婆家骄纵的依仗。周世子待你一片真心赤诚,你也要敬他爱他,孝顺公婆,和睦妯娌,这才是正经道理!”王若弗难得说出如此通透的话,显见是盛老太太和卫恕意平日没少提点她。
“女儿知道啦!”如兰笑嘻嘻地应着,心思显然已经飘到了即将到来的婚礼上,“靖远哥哥答应我,以后带我去京郊骑马呢!他说他家庄子上有匹温顺的小马驹,专门给我准备的!”提到未婚夫周靖远,如兰脸上飞起两朵红霞,眼睛亮晶晶的,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。周靖远是武将世家出身,却生得温润如玉,性情更是难得的纯良敦厚,对如兰的娇憨天真包容宠溺,两人自小青梅竹马,情意甚笃。
吉时将至,盛府正厅内,一派肃穆与喜庆交织的气氛。
盛紘身着五品官服,看着一身大红吉服、器宇轩昂前来亲迎的周靖远,心中感慨万千。他这个庶女,竟能嫁入顶级勋贵周国公府做世子夫人,这在几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。这一切,皆因长房兄长盛琮位极人臣,嫂子卫恕意贵为公主,幼女明兰更是贵为太子妃!盛家门楣之显赫,已非他这五品小官所能仰望。他努力挺直腰背,叮嘱着“夫妻和睦”的场面话,心中对长房的敬畏更添十分。
周靖远恭恭敬敬地向盛紘和王若弗行了大礼,目光却忍不住偷偷寻找着盖头下的身影。他面容俊朗,眼神清澈坦荡,看向盛家二老时带着真诚的敬重。当他终于完成仪式,牵着红绸引着如兰走向花轿时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,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珍视,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盛府门前,十里红妆蜿蜒铺开,彰显着盛家(尤其是长房)的赫赫权势与对这位五姑娘的重视。卫恕意虽未亲至盛紘府邸,但以她和盛琮名义添置的丰厚嫁妆,以及特意从公主府调来的仪仗护卫,足以让整个京城都明白,盛如兰背后站着的是谁。
花轿在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起行。轿内,如兰偷偷掀开盖头一角,透过轿帘缝隙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,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。她不像华兰姐姐那般需要肩负宗妇重任,也不似明兰妹妹早早卷入宫廷风云,她的未来,似乎就是和那个从小一起玩耍、会给她带糖人、会笨拙地哄她开心的靖远哥哥,继续过着简单而快乐的日子。这份“赤子之心”,在盛家众多心思各异的女儿中,显得如此珍贵而独特。
周国公府内,婚礼盛大而隆重。周国公夫妇对这位儿媳十分满意,家世显赫自不必说,难得的是性子单纯,与自家儿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当周靖远在洞房内,用喜秤小心翼翼挑起如兰的红盖头,看到烛光下那张娇艳明媚、带着羞怯和好奇的笑脸时,心头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娘子……”周靖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沙哑。
“靖远哥哥!”如兰却毫无新嫁娘的矜持,眼睛亮亮地看着他,“我饿了!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!听说有子孙饽饽?”她指着桌上摆着的点心,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。
周靖远先是一愣,随即朗声笑起来,那笑声爽朗干净,驱散了洞房内最后一丝紧张气氛。“有有有!管够!”他连忙去拿,又想起规矩,笨拙地夹了一个半生的饺子喂到如兰嘴边。如兰咬了一口,立刻皱起小脸:“生的!”
“生的好!生的好!”旁边的喜娘和丫鬟们立刻笑着齐声喊道,“祝世子爷和夫人早生贵子!”
如兰这才反应过来,顿时羞得满脸通红,周靖远看着她可爱的模样,更是满心满眼的欢喜。他握住如兰的手,认真地说:“如兰妹妹……不,娘子,我会待你好的。就像小时候答应你的那样,永远不让你受委屈。”
如兰看着他真诚的眼睛,用力点了点头,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。她知道,她的靖远哥哥,从来说到做到。
喧嚣散去,洞房内红烛高燃。如兰卸下沉重的凤冠霞帔,换上舒适的寝衣,毫无形象地歪在铺满红枣、花生、桂圆、莲子的喜床上,满足地吃着周靖远给她剥的橘子。周靖远坐在床边,含笑看着她,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累不累?”他轻声问。
“累死了!”如兰嘟囔着,嘴里塞着橘子瓣,“不过……好开心!”她忽然想起什么,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油纸包,献宝似的递给周靖远:“喏,给你留的,福瑞记的桂花糕!我知道你也爱吃!”
周靖远看着那包被压得有点变形的糕点,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感动。他的小妻子,心思就是这样简单又温暖。他接过糕点,没有吃,而是轻轻揽住如兰的肩头。
“娘子,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。你想骑马,我陪你去骑;你想吃点心,我天天给你买;你想回盛家,咱们抬脚就去。”他低声承诺着,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。
如兰靠在他怀里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只觉得无比安心和满足。她不像姐姐们那样需要筹谋算计,也不像妹妹那样肩负重任,她所求的,不过是一份简单纯粹的爱护与陪伴。而她的靖远哥哥,给了她最完美的答案。窗外月色清朗,映照着这一室温馨,预示着这对拥有赤子之心的年轻夫妻,未来平凡却幸福绵长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