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水灌入耳鼻的刹那，师青玄想起了昆仑山巅的雪。
贺玄的手像铁钳般箍着他的腰，拖着他不断下潜。黑水鬼域的海底比夜空更暗，唯有鬼王颈侧那个咬月咒印泛着幽幽蓝光——现在这印记有一半已经转移到了师青玄的断腕上，像个月牙形的烙痕。
"呼吸。"贺玄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师青玄下意识屏住气，残缺的肺部火烧般疼痛。下一秒，尖锐犬齿刺入他颈侧，冰冷的鬼气强行灌入血管。视野里炸开无数光点，他看见八百年前的画面：自己醉酒后趴在贺玄背上胡闹，而那人耳尖通红却始终没把他甩下去。
黑暗突然褪去。他们坠入一片发光的水母群中，这些半透明生物组成巨大的穹顶，照亮了海底废墟——是贺家老宅的残骸。梁柱间游动着锁链缠绕的骸骨，每具心口都钉着青铜钉。
贺玄拽着他游向主厅。师青玄的独腿踢到个硬物，低头看见匾额上"明德惟馨"四字被血垢糊住。这是他当年亲手题的字，贺家灭门后，他偷偷来此吊唁时，曾跪在这块匾前吐到昏厥。
"看清楚了。"贺玄突然掐住他下巴，强迫他看向神龛。
龛中供着尊诡异的双面神像：正面是慈悲的水师，背面却是狰狞的鬼王。更可怕的是，神像心口处有个与师青玄身上如出一辙的咬月咒印，正渗出黑血。
"这是..."
"共生咒的源头。"贺玄弹指点燃鬼火，照亮神像底座的小字——竟是师无渡的笔迹！「以吾弟半心为引，缚怨灵永镇东海」
师青玄的血液瞬间冻结。他残缺的左胸突然剧痛，那里本该有心室的地方，此刻正随着咒印闪烁而抽搐。
鬼火猛地暴涨，将他拖入幻境。八百年前的师无渡站在血阵中央，手里捧着颗跳动的心脏——那是师青玄在换命仪式上被剜出的半心！而阵眼处锁着的竟是少年贺玄的魂魄，水师正将那颗心炼化成咒...
"哥...住手..."师青玄在幻境中嘶喊，却看见自己当年的身影站在师无渡身旁，满脸期待地等着获取"水师命格"。那个"自己"甚至笑着对痛苦挣扎的贺玄说："忍忍就好啦，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兄弟了。"
幻境破碎时，师青玄正疯狂抓挠胸口的咒印。贺玄一把攥住他手腕，断肢处的旧伤崩裂，血丝在海水中晕开。
"现在明白为什么你总能感应到我的法器了？"贺玄眼中翻涌着黑雾，"你的半心至今还在我鬼核里镇着。"
师青玄颤抖着去摸贺玄心口，果然触到不自然的跳动。他忽然想起变成乞丐后，有次高烧濒死时，心口却莫名温暖起来——原来是贺玄在通过咒印反输灵力！
水母群突然集体爆裂！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，瞬间腐蚀了整片废墟。师青玄的青铜铃碎片突然自发拼合，谢怜的传音直接在他识海响起："青玄！铜炉山异动，银蝶探查到幽冥府在盗取命格簿残页！"
贺玄显然也收到了花城的警告，脸色骤变："他们想复现完整的换命术。"
黑雾中浮现出十二顶猩红轿辇，呈十二元辰阵型将他们包围。贺玄突然咬破指尖，在师青玄眉心画了道血符："借你半心一用。"
师青玄还没反应过来，就感觉心脏被无形之手攥住。更惊人的是，他断肢处突然生长出灵光凝聚的虚影——是左手与右腿的完整轮廓！
"破！"贺玄抓着他的灵体右腿横扫，竟划出半月形光刃。轿辇帘幕被齐齐斩落，露出里面戴着青铜面具的傀儡——每个面具都是明仪不同时期的面容。
"地师大人...他们竟敢..."师青玄的灵体左手不受控制地结印，与贺玄的法诀完美契合。咬月咒印爆发出刺目强光，将最近的三顶轿辇炸成碎片。
最大的轿辇中缓缓站起人影。当那人摘下青铜面具时，师青玄如遭雷击——面具下是师无渡的脸！
"哥...？"
贺玄的冷笑震得海水翻腾："装神弄鬼。"他甩出十三道骨镖，每道都刻着明仪亲制的破妄咒。假师无渡的面皮被撕开，露出团没有固定形态的黑雾。
"黑水阁下好眼力。"黑雾发出男女莫辨的混音，"不过您妹妹的残魂，确实在我们手中。"
贺玄的鬼气瞬间暴走。师青玄急忙用灵体按住他心口："别上当！我哥当年亲手超度了贺小姐！"
黑雾突然凝成无数细针，朝师青玄心口刺来！贺玄反手将他护在身后，自己却被黑针贯穿肩膀。鬼王的血在海水中晕开，竟化作锁链缠住黑雾。
"现在！"贺玄将师青玄的灵体左手按在自己心口。刹那间，两颗半心通过咒印产生共鸣，爆发的灵力将整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昼。
假明仪发出凄厉惨叫，黑雾被净化了大半。残余的部分仓皇逃向海底裂缝，临走前却留下句话："贺公子不妨问问，当年超度仪式上，师无渡究竟用了什么法器？"
强光散去后，师青玄的灵体四肢已经消散。贺玄的状态更糟，肩膀伤口不断逸散出鬼气。他们被困在海底废墟中，上方是重新聚集的黑雾。
"游...不上去..."师青玄的独腿开始抽筋。
贺玄突然掰开他下巴，塞入颗腥苦的丹药："咽下去。"
药丸入腹的瞬间，师青玄眼前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：贺玄深夜独自修补贝壳坠子、贺玄站在远处看他乞讨、贺玄在雨夜为他覆上外袍...最后定格在贺玄将某物沉入冥海的场景——那是明仪的匕首！
"这是...你的记忆？"师青玄咳出带血的泡沫。
贺玄没有回答，只是突然将他按在残存的梁柱上。师青玄以为对方要动手，却见鬼王低头舔过他断腕的伤口——这个动作让咬月咒印突然发烫，一股暖流涌向全身。
"别死。"贺玄的声音沙哑得可怕，"你欠我的债还没还清。"
银光突然刺透黑雾。数百只银蝶组成通道，花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："劳驾二位谈情说爱换个地方？"
谢怜踏着芳心剑俯冲而下，甩出若邪缠住他们。师青玄被拉出水面时，最后看见的是贺玄徒手捏碎追来的黑雾，那节苍白手腕上，自己送的红绳依然鲜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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