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的风带着铁锈味，她看着储物间里缩成一团的崔永宰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门口，只要边尚昱的身影在视野里出现，他就会像触电般发抖，那种恐惧不是装的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。
……
“他……”
李在尹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目光依旧锁在铁栅栏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上。
“……崔永宰，他以前……到底做了什么？”她转向边尚昱隐在烟雾后的脸，“为什么……那么怕你？”
边尚昱没有立刻回答，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，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盘旋，仿佛在压制着什么。
半晌，他才缓缓吐出烟圈。
“你不会想知道的。”
语气斩钉截铁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。
“那里面……”
“……比你所能想象到的任何黑暗，都要肮脏，都要残忍。”
李在尹的心脏猛地一缩，她想起15楼那个被胶带裹着的他，想起他看自己时那种让她不适的眼神，突然不敢再问下去。
就在这时，边尚昱忽然站起身，高大的身影在阴影中投下更深的压迫感。他走到铁栅栏附近，隔着一段距离，目光扫过蜷缩在里面的崔永宰。
崔永宰身体猛地一颤，把头埋得更低，几乎要缩进水泥地里。
边尚昱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，他不再看崔永宰，转身走回李在尹身边，从沾满污渍的西装裤口袋里，摸出了一串钥匙。
边尚昱将钥匙捏在指尖，冰冷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幽光。
“我要去楼上。”
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。
“去他家看看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！”
她脱口而出，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坚定。她猛地站起身，眼神直视着边尚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，没有丝毫退缩。
边尚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，最终，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将那枚冰冷的钥匙攥紧在手心，转身走向通往楼上的楼梯口。李在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的悸动，快步跟了上去。
15楼的走廊比楼下更暗，声控灯坏了大半，只有绿光幽幽地照着墙壁。钥匙串上的标签写着“1507”，门牌号模糊不清，被灰尘盖了大半。边尚昱用钥匙打开门，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灰尘、霉味和某种更深沉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房间里的景象，如同地狱的画卷，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展开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墙壁。
是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的墙壁。
照片大小不一，颜色陈旧，像一层层令人作呕的壁纸，覆盖了几乎整面墙。
李在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——
照片里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。她穿着肮脏的、明显不合身的裙子，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脸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和泪痕，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，嘴角破裂流血。
她的眼神空洞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恐惧。而照片的角落，一只穿着廉价拖鞋、属于成年男人的脚，正踩在她瘦小的肩膀上。
李在尹的呼吸瞬间停滞，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。
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向另一张。
一个小女孩被反绑着双手，胶带封住了嘴，惊恐的眼睛瞪得极大，像受惊的兔子，背景似乎是某个废弃的卫生间。
又一张——
一个小女孩衣衫褴褛，缩在黑暗的角落里，手臂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、触目惊心的伤痕。
再一张……
再一张……
照片里的女孩们，年龄都很小，有的甚至可能只有四五岁。她们无一例外地遭受着非人的虐待——殴打、捆绑、羞辱……
“呕——！”
李在尹再也控制不住，猛地捂住嘴，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。眼泪瞬间夺眶而出，不是因为恶心，而是因为一种无法言喻的、巨大的悲愤和心碎。
她扶着冰冷的门框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，几乎站立不稳。她看着满墙的地狱景象，看着那些在花季年龄就承受着世间最恶毒伤害的小小身影……
这一刻，她终于明白了边尚昱那句“比你想象中更黑暗”的含义。
也明白了崔永宰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从何而来，这根本不是人，是披着人皮的恶魔，是比外面那些怪物更可怕、更该被挫骨扬灰的存在。
她曾经以为的世界，那个充满名牌、下午茶、任性撒娇的“光明”，不过是父母用金钱和爱为她搭建的、脆弱不堪的温室。而真正的世界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，竟隐藏着如此令人发指、如此泯灭人性的深渊。
边尚昱站在房间中央，很快，他在一个破旧的抽屉深处，翻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裹着的、更厚的一叠照片和一个破旧的笔记本。他迅速地将这些东西塞进怀里，动作利落而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。
“走。”他走到几乎虚脱的李在尹身边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李在尹用尽全身力气直起身，最后看了一眼那面令人作呕的“照片墙”，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燃烧的怒火。
……
重新回到一楼大厅，压抑的空气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易燃的毒素。边尚昱径直走向那个铁栅栏隔间，脚步沉重如同死神降临。
蜷缩在角落的崔永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，猛地抬起头。当他看到边尚昱那张冰冷的脸，尤其是看到他手中那个熟悉的塑料袋时，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，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！他看见了！他什么都知道了！
“不……不！！”
崔永宰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，猛地从地上弹起，不顾一切地朝着铁栅栏唯一的出口——那扇刚刚被李恩赫打开、准备送食物进去的小门——亡命扑去！他只想逃离！
边尚昱甚至没有奔跑，只是如同瞬移般一步跨前，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钳，轻而易举地再次抓住了崔永宰的后衣领。然后，如同摔打一个破麻袋，将他狠狠地、一次又一次地掼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。
“砰！”
“砰！砰！砰——！！”
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声如同密集的鼓点，在大厅里疯狂炸响，伴随着崔永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，鲜血从他的口鼻、从被砸裂的伤口中喷溅出来。
“你……杀杀人犯……”
边尚昱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，只有最原始、最暴戾的力量宣泄，每一击都带着要将对方彻底砸碎的疯狂恨意。
大厅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行惊呆了，有人惊恐地捂住嘴，有人吓得连连后退，更多的人则是脸色惨白，僵在原地，连呼吸都忘了。
“够了！住手！”
李恩赫试图上前阻止，但被边尚昱那如同实质的杀气逼得根本无法靠近！郑载宪的手也按在了刀柄上，眉头紧锁，但看着边尚昱眼中那燃烧的、近乎毁灭一切的怒火，他最终没有拔刀。
崔永宰的惨叫声已经微弱下去，边尚昱停下了动作，他像丢垃圾一样将浑身是血、几乎不成人形的崔永宰丢在地上。然后，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塑料袋，狠狠摔在崔永宰血肉模糊的脸旁。
塑料袋散开，里面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如同雪片般散落一地，那些小女孩惊恐绝望的脸，那些残忍的虐待画面，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。
“天啊！！”
“畜生！！”
“人渣！！”
就在这时，一道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，李在尹手里紧紧攥着那把从不离身的、小巧却锋利的剪刀。
她扑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崔永宰，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剪刀，她要亲手结束这个恶魔的生命，为那些照片里无声哭泣的小女孩报仇。
“在尹！！”尹智秀失声惊呼。
然而，就在剪刀即将刺下的瞬间，边尚昱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低头看着李在尹那双燃烧着火焰、却依旧清澈的眼睛，看着她手中那柄沾着血污的剪刀。
……
“别碰他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。
为了这种杂种…脏了她的手，不值得。
说完，他不再看李在尹，猛地转过身。他弯腰，像拖一条死狗般，用一只手抓住了崔永宰一只脚踝。然后，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，他拖着这个血肉模糊、奄奄一息的人渣，一步一步，朝着大厅那扇紧闭的、通往外面怪物横行地狱的大门走去。
粘稠的血迹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、刺目的红痕。
他走到大门前，用空着的那只手，猛地拉开了沉重的门栓。
边尚昱将如同烂泥般的崔永宰，像丢垃圾一样，狠狠甩出了门外，崔永宰的身体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翻滚了几下，彻底没了声息。
他的身影在门口的阴影里顿了顿，走向公寓外深处的某个角落。
当他再次出现时，怀里抱着一具尸体——那是阿姨死去的女儿，小姑娘身上还穿着那沾满鲜血的校裙，脸上的伤痕被灰尘覆盖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。边尚昱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放在大厅的角落，又折身出去。
这一次，他扛着那个为了救女孩而牺牲的穿着军服的男人的遗体走了回来。
……
做完这一切，他站在背对着大厅里所有惊愕的目光。高大的身影在门外显得异常孤独。
人渣解决了。
而他自己，也不想再进去了——他的手沾过血，心里装着黑暗，或许本就该和这种人渣一起留在外面，结束这罪孽的一生。
“边尚昱！”
李在尹突然冲过去，抓住他的手腕。他的手腕很粗，布满了伤痕，被她抓住时，猛地顿住了。
“回来。”
“你不是他。你救了我，救了那些女孩，你不是坏人。”
边尚昱低头看她，她的眼睛红红的，明明自己也在发抖，却死死抓着他不放。
“我……”边尚昱的喉咙发紧，想说“我配不上”，却被她眼里的光堵了回去。
“跟我回去。”李在尹用力拽他，力气不大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，“里面有郑老师，有尹智秀，有车贤秀……有很多人，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“回来吧，边先生。”
“你不是坏人，我们都知道。”
……
边尚昱看着她紧握自己手腕的手，那只白皙的、没沾过血的手，突然觉得心里那点想死的念头，也没那么强烈了。
李在尹立刻拉着他往回走，一步都没停。边尚昱被她拽着，脚步有些踉跄，看着她的背影，突然觉得，或许黑暗里，真的能被一束光拉回来。
门内，是惊魂未定的人群，是低低的议论，是郑载宪和尹智秀……关切的目光。
门外，是怪物嘶吼的地狱。
而他……
被一只纤细却无比有力的手，从那片自我放逐的深渊边缘，硬生生地……拉了回来。
……
世界的黑暗或许永远存在，但光明不是等待它消失，而是有人愿意为了那点光，哪怕发抖，也要伸出手，把陷在黑暗里的人拉回来。
边尚昱突然觉得，或许他的人生，还能有另一种活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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