顺天府尹家的嫁衣订单,成了赵茹在京城绣艺生涯的一道坎。龙凤呈祥的纹样虽常见,要绣出气势与灵动却极难——龙需有腾云驾雾的威严,凤需有百鸟朝贺的雍容,还要让两者在同一幅绣品上相映成趣,不显冲突。
赵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扑在了上面。她让李大勇借来府尹家珍藏的《瑞应图》,仔细研究历代龙凤纹样的演变;又去绸缎庄挑了最好的大红织金缎,光是底料就比寻常嫁衣贵重数倍。
最费心思的是凤冠上的“百鸟朝凤”纹。赵茹用了“盘金”“打籽”“平针”三种针法:凤凰的冠羽用金线盘绣,层层叠叠如火焰;周围的雀鸟用细小的米珠打籽绣,远看像繁星点点;云朵则用银线平针铺底,再缀上几缕彩色丝线,似有流光流动。
阿莲和二丫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。阿莲手指巧,负责将细小的米珠穿成线;二丫眼神好,帮着核对丝线的色号,哪怕差一丝都要挑出来重换。李大勇每天放学回来,第一件事就是帮着绷布、研墨,偶尔还会指着图样说:“娘,这龙的爪子,是不是再弯一点更有力量?”
赵茹听了,果然微调了龙爪的弧度,龙的气势顿时更足了。
离交货还有三天时,嫁衣终于到了收尾阶段。赵茹拿着绣花针,正给凤凰的眼睛点睛,忽然眼前一黑,手里的针掉在地上——连日熬夜,她的眼睛实在撑不住了。
“娘!”阿莲连忙扶住她,眼眶通红,“您歇会儿吧,剩下的我来!”
赵茹摇摇头,揉了揉眼睛:“最后几针了,得我自己来。这眼睛是精气神所在,差一点都不行。”
她定了定神,重新拿起针,用最细的黑线,在凤凰眼眶里斜斜绣了两针,又在针尖蘸了点金粉,轻轻一点——刹那间,凤凰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,既有威仪,又含慈柔,与旁边龙目里的锐利形成绝妙呼应。
“成了!”赵茹松了口气,几乎瘫坐在椅子上。
交货那天,顺天府尹的夫人亲自验看嫁衣。当大红的嫁衣展开时,满堂的丫鬟仆妇都发出惊叹:龙凤仿佛要从缎面上腾飞,金光与红光交织,连空气里都似有祥瑞之气流动。
“这……这简直是神来之笔!”夫人抚着嫁衣上的凤凰,声音都在发颤,“我见过宫里的贡品,都没这般灵气!”
她当即又加了五十两银子,笑着说:“赵绣娘,我女儿的回门宴礼服,也拜托你了。”
嫁衣的名声很快传遍京城。听说府尹家的小姐穿着这件嫁衣出嫁时,十里红妆中,单是嫁衣上的龙凤就引来了无数路人驻足,连路过的御史都忍不住赞叹“此乃盛世气象”。
一时间,来找赵茹订绣品的人踏破了小院的门槛。有想给女儿备嫁妆的,有想给长辈做寿礼的,甚至还有外地的富商专门派人来京,只求一件“赵绣娘亲制”的荷包。
周掌柜笑得合不拢嘴,特意来道贺:“我就说你能成!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‘茹艺坊’的赵绣娘?我看你这小院也该扩扩了,不如把隔壁的院子也盘下来,开个像样的绣坊?”
赵茹这次没有犹豫。她盘下了隔壁的院子,又请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姑娘当学徒,让阿莲带着她们做些基础活计。李大勇则帮着打理账目,他跟着侍郎府的小公子学了些算术,记账条理清晰,比赵茹自己记的还清楚。
绣坊开张那天,尚书府千金和老尚宫都来了。老尚宫看着挂满绣品的架子,抚着胡须说:“好孩子,你的手艺没丢,还发扬光大了。以后有什么难处,尽管来找我。”
赵茹深深鞠躬:“多谢尚宫提携。”
傍晚关了绣坊,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晚饭。二柱啃着肉包子,含糊不清地说:“娘,今天有个穿官服的人来,说要请你去宫里做绣品呢!”
赵茹笑着点头:“是皇上要给太后做寿礼,让我绣一幅‘松鹤延年’的屏风。”
“那是不是能见到皇上?”二丫眼睛亮晶晶的。
李大勇敲了敲她的头:“别胡说,宫里规矩多着呢。”
赵茹看着孩子们嬉闹,心里暖融融的。从青牛村的土坯房,到镇上的小铺,再到如今京城的绣坊;从六个饿肚子的孩子,到如今个个有模有样——她用一根绣花针,不仅绣出了锦绣,更绣出了安稳日子。
夜深了,赵茹坐在灯下,开始画“松鹤延年”的图样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纸上,她笔尖一顿,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那个清晨,孩子们瘦得皮包骨头,怯生生地看着她。
那时她从未想过,有一天能在京城立足,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,还能让儿子读圣贤书、中秀才。
她低头笑了笑,继续落笔。松针要绣得苍劲,鹤羽要绣得轻盈,还要在山石间藏几朵不起眼的小花——就像她们一家人,曾是尘埃里的草,如今也能在阳光下,活出自己的姿态。
窗外的京城,万家灯火璀璨。赵茹知道,这不是终点,而是新的开始。她的绣针,还会继续穿梭,绣出更多故事,绣出更长远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