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克沃斯的黎明总带着股煤烟味。西弗勒斯蜷缩在床板上,听着窗外传来的第一班有轨电车的叮当声。口袋里的纸包硌着肋骨,像块烧红的烙铁——那是埃德加·沙克尔给的乌头粉末,昨晚他偷偷用床单裹着,藏在枕头下才敢睡着。
托比亚的鼾声从隔壁房间传来,沉闷得像破旧的风箱。西弗勒斯悄悄爬起来,赤脚踩在结霜的地板上。母亲艾琳还在睡,眉头皱成个疙瘩,银灰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蜡黄的脸上。他盯着母亲床头柜上的旧木盒——那里面藏着她的魔杖,还有些写满奇怪符号的羊皮纸。
“别动那个。”艾琳突然睁开眼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西弗勒斯僵在原地,看见母亲的手迅速捂住木盒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“托比亚会发现的。”她低声说,眼底浮着层恐惧的薄雾。
男孩没说话,转身溜回自己的角落。他的“床”是堆旧麻袋铺成的,墙角结着蜘蛛网。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纸包,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,仔细看着里面灰绿色的粉末。乌头,母亲提过这东西,说剂量掌握不好会致命,但用曼德拉草汁中和后,能制成缓解狼人痛苦的药剂。
“这是什么?”艾琳不知何时坐了起来,毯子滑到腰间,露出胳膊上青紫的瘀伤。西弗勒斯慌忙把纸包塞进裤兜,心脏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。母亲的目光落在他涨红的脸上,突然叹了口气,那声叹息里裹着太多东西——疲惫、恐惧,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期盼。
“是沙克尔先生给的,对吗?”艾琳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埃德加·沙克尔,以前在霍格沃茨教过魔药。”她顿了顿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盒上的花纹,“我小时候见过他,跟着父亲去对角巷采购时。”
西弗勒斯的呼吸漏了一拍。霍格沃茨,这个词母亲只在醉酒后含糊地提过,说那是“巫师该去的地方”。他张了张嘴,想问些什么,却听见托比亚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。艾琳立刻用手指按住嘴唇,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,瞬间黯淡下去。
早饭时托比亚把报纸摔在桌上,头版标题用粗黑的字体写着:“苏俄核弹威胁加剧”。男人喝酒时的咒骂混着铅字的油墨味,在狭小的厨房弥漫。“这些鬼东西”——他指的是报纸上的导弹图片——“和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没两样”,眼睛却恶狠狠地剜向西弗勒斯。
男孩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稀粥,感觉父亲的目光像烧红的铁丝,烫得他后颈发麻。上周他只是想把掉在地上的汤匙捡起来,那东西就自己跳进了他手里。当时托比亚手里的酒瓶“啪”地碎在地上,玻璃碴溅到母亲的脚踝,渗出的血珠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红 puddle。
“今天别出去鬼混。”托比亚把空酒瓶重重墩在桌上,“下午跟我去工厂,看看正经人是怎么干活的。”
西弗勒斯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甲掐进掌心。工厂的高炉总冒着滚滚黑烟,里面的工人都长着张被煤灰熏黑的脸,眼神和托比亚一样,像被生活磨钝的斧头。他想起沙克尔的约定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。
“他还小。”艾琳突然开口,声音细得像根丝线,“工厂里太危险了。”
托比亚的眼睛立刻瞪起来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西弗勒斯看着母亲下意识缩起肩膀的样子,突然站起来:“我去。”他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,“我能帮您搬东西。”
男人愣了一下,似乎没料到他会答应,随即露出抹嘲讽的笑:“算你还有点用。”
工厂的汽笛声在中午响起时,西弗勒斯正蹲在高炉旁捡散落的煤块。硫磺味呛得他直咳嗽,汗水混着煤灰在脸上冲出一道道白痕。托比亚在不远处和工头吵架,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过来。男孩把煤块塞进麻袋,手指被尖锐的石片划破,血珠滴在黑煤上,像颗融化的红豆。
他想起沙克尔的木杖,想起那些在黑暗中亮起的萤火虫。如果能用魔法把这些煤块都变走就好了——念头刚起,麻袋突然变得轻飘飘的,低头一看,里面的煤块不知何时变成了堆干燥的树叶。西弗勒斯吓得差点把麻袋扔出去,慌忙用身体挡住,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。
“斯内普!你在偷懒吗?”工头的咆哮声从背后传来。男孩慌忙把麻袋往身后藏,却被对方一把夺了过去。树叶从袋口倾泻而出,在满是煤灰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。
工头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,抬手就往他脸上扇。西弗勒斯闭上眼睛,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下——他听见“哎哟”一声惨叫,睁眼看见工头捂着肚子蹲在地上,表情痛苦得像吞了块烧红的烙铁。周围的工人都愣住了,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。
托比亚冲过来时,西弗勒斯正盯着自己的手。刚才他只是想“让这个混蛋离我远点”,一种奇怪的热流就顺着胳膊涌了出去。男人揪住他的耳朵往车间外拖,一路上的咒骂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惹麻烦!”托比亚把他搡进家时,母亲正在厨房切土豆,刀刃在案板上发出急促的响声。“明天起不准出门,就在家待着,直到把你脑子里那些鬼念头都洗干净!”
西弗勒斯被锁进煤窖时,天已经开始擦黑。潮湿的霉味钻进鼻孔,他却突然笑了起来,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,带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。刚才在工厂,他第一次有意识地使用了那种力量,那种托比亚称之为“鬼把戏”、母亲藏在木盒里的东西。
黑暗中,他摸索着从裤兜掏出那个纸包。乌头粉末在指尖凉凉的,他想起沙克尔说的话:“魔法不是妖术”。墙角的老鼠吱吱叫着跑过,他突然想起魔药书上的记载——乌头加老鼠胆汁,能制成让人发痒的药剂。如果把这个偷偷撒进托比亚的酒里……
“西弗?”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锁孔转动的声音响起,微弱的光线涌了进来,照亮她手里的面包和水。“快吃点东西。”艾琳把东西塞给他,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脸上的煤灰,“你父亲……他喝多了。”
男孩咬着干硬的面包,看着母亲袖口露出的瘀伤。“霍格沃茨是什么地方?”他突然问,声音被面包渣硌得发哑。
艾琳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蹲下来,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灰。“是所学校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,“巫师的学校,在苏格兰。那里有会动的楼梯,会说话的画像,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,眼里闪过一丝向往,“图书馆里有全世界最好的魔药书。”
“我能去吗?”
母亲的手停在他的头发上,指尖微微颤抖。“等你十一岁,会收到信的。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如果……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。”
“沙克尔先生说他在那里教过书。”西弗勒斯盯着母亲的眼睛,“他还认识普林斯家族。”
艾琳猛地站起来,脸色苍白得像张纸。“别再跟他来往!”她的声音突然拔高,又慌忙压低,“埃德加·沙克尔是个疯子,被魔法部赶走的!托比亚要是知道……”
“他知道魔法!”西弗勒斯也站了起来,麻袋堆被踩得沙沙作响,“他知道怎么用乌头,知道霍格沃茨,他比你勇敢!”
“啪!”
耳光落在脸上时,西弗勒斯甚至没反应过来。艾琳的手还僵在半空,眼里充满了惊恐和悔恨。男孩捂着发烫的脸颊,看着母亲捂着脸蹲下去,肩膀剧烈地颤抖。“对不起……西弗,对不起……”她的哭声混着煤窖的霉味,像根冰冷的针,刺进他的心脏。
他没再说什么,转身钻进麻袋堆深处,用破布蒙住头。外面传来母亲锁门的声音,还有她压抑的啜泣。黑暗中,西弗勒斯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面包,咸涩的液体从眼角滑进嘴角——是泪,还是刚才没擦掉的煤灰?
不知过了多久,他听见头顶传来托比亚的鼾声,还有母亲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响动。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,他从口袋里掏出片从工厂带回来的硫磺晶簇。沙克尔说过,硫磺能驱散黑暗生物。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晶簇的棱角,想起母亲说的霍格沃茨图书馆,想起那些写满魔药配方的羊皮纸。
明天,他还是要去那个废弃仓库。哪怕会被托比亚发现,哪怕母亲会再次流泪。因为在那里,有人告诉他,他不是怪物。
凌晨时分,煤窖的门被悄悄打开。艾琳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布包。“拿着。”她把包塞进西弗勒斯手里,声音低得像耳语,“这是普林斯家的家徽,能……能帮你找到沙克尔说的地方。”
男孩打开布包,里面是枚锈迹斑斑的银质徽章,上面刻着条缠绕的蛇,蛇眼里镶着两颗小小的绿宝石,在黑暗中闪着微光。他抬头看向母亲,发现她的眼睛也亮闪闪的,像落了星光。
“快藏好。”艾琳飞快地吻了吻他的额头,那是他记事以来,母亲第一次这样做。门再次锁上时,西弗勒斯把徽章贴在心口,感觉那冰凉的金属渐渐变得温热,像有颗小小的心脏在里面跳动。
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,透过煤窖的气窗,在地上投下片银色的光斑。西弗勒斯握紧那枚徽章,在心里默念着母亲说的名字——霍格沃茨。他知道,总有一天,他会离开这个充满煤烟和暴力的小镇,去往那个有会动的楼梯和魔法书的地方。
而现在,他要先去见那个叫沙克尔的老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