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克沃斯的冬天总带着种金属被冻裂的脆响。西弗勒斯蜷缩在麻袋堆里,听着托比亚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,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。窗玻璃上结着冰花,把外面的世界变成模糊的光斑,煤窖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,他呼出的白气在眼前久久不散。
怀里的魔药笔记被体温焐得温热。他翻开关于保暖药剂的那一页,指尖划过“火蜥蜴鳞片”这个词——沙克尔说过,这东西在麻瓜世界几乎找不到,但可以用辣椒酊和生姜汁代替,虽然效果会打折扣。
“西弗?”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冻得发僵的颤抖。锁被打开时,艾琳抱着捆干柴走进来,脸颊冻得通红,鼻尖上挂着细小的冰碴。“托比亚醉倒了。”她把柴禾塞进角落的炉子,“我偷了他半瓶威士忌。”
男孩看着母亲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扁酒瓶,塞到他手里。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,散发出刺鼻的酒精味。“这不是用来喝的。”艾琳的眼睛亮闪闪的,“沙克尔先生的笔记里写着,威士忌能增强火焰药剂的效力,对吗?”
西弗勒斯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从没告诉母亲笔记里的内容,但那些被他藏在床板下的草药残渣,那些深夜在煤窖里亮起的微光,显然没能瞒过她的眼睛。“您……”
“我年轻时也偷偷做过火焰药剂。”母亲蹲下来,用冻得发紫的手帮他拢了拢破旧的衣领,“在霍格莫德的小店里买的配方,用樱桃酒代替火焰威士忌,差点把宿舍的窗帘点着。”她笑了起来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难得的暖意,“你外祖父气得差点打断我的魔杖。”
“外祖父是个很严厉的人吗?”
艾琳的笑容淡了下去,往炉子里添了根柴。“他只是……对自己的血脉太执着。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普林斯家族的人都这样,认为纯血巫师就该高人一等。他到死都不肯原谅我嫁给麻瓜。”
西弗勒斯摸着胸口的蛇徽,冰凉的金属硌着肋骨。他能想象出那个穿着黑袍的老人,用和沙克尔相似的眼神看着自己——混合着审视与失望。“那您后悔吗?”他轻声问,“后悔离开魔法世界,嫁给父亲?”
炉火噼啪作响,母亲的侧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。“不后悔遇见他的时候。”艾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托比亚年轻时不是这样的,他会给我买山楂花,会在工厂的烟囱下等我下班。只是……生活太苦了。”她突然捂住嘴,肩膀微微颤抖。
男孩没再追问。他知道“生活太苦了”这句话里藏着多少淤青和眼泪,多少被摔碎的酒杯和沉默的夜晚。他拧开威士忌的瓶盖,倒出少许在铜锅里,然后加入磨碎的生姜和辣椒面——这些是他趁托比亚不注意,从厨房偷来的。
酒精遇到热源,立刻腾起淡蓝色的火苗。艾琳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往后缩,随即又好奇地凑过来。“真的会发热吗?”她看着锅里翻滚的液体渐渐变成橙红色,像融化的岩浆。
“需要加入薄荷脑才能稳定药效。”西弗勒斯用树枝搅动着液体,“但我们没有。”
“我有。”母亲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纸包,里面是白色的晶体,“药铺老板用来做止痛膏的,我帮他整理药材时偷偷藏了点。”她把晶体小心翼翼地撒进锅里,“这个能行吗?”
液体瞬间平静下来,表面浮起层银色的薄膜。西弗勒斯蘸了点在指尖,立刻感到一股暖流顺着胳膊蔓延开,连冻得发麻的脚趾都有了知觉。“成功了。”他看着母亲,眼睛亮得像炉子里的火星。
那个晚上,他们坐在炉火旁,分着喝那瓶简陋的火焰药剂。艾琳的脸颊泛起红晕,眼里的忧郁淡了许多,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起霍格沃茨的事——会唱歌的盔甲,能映出内心渴望的镜子,还有图书馆里那些需要用咒语才能打开的秘密书架。
“魔药课教室在地下室。”母亲的手指在炉灰里画着坩埚的形状,“阴冷潮湿,墙上挂着各种动物的标本,但那里的壁炉永远烧得很旺。斯拉格霍恩教授总喜欢让优秀的学生留下喝茶,他的蜂蜜酒是全校最好的。”
“您是优秀的学生吗?”
艾琳笑了,带着点骄傲:“我在魔药课上拿过‘优秀’。”她顿了顿,“但黑魔法防御术总是不及格,你外祖父为此骂了我很久。”
西弗勒斯默默记下这些信息,像松鼠储存松果。霍格沃茨不再是模糊的名字,而是有了具体的轮廓——会唱歌的盔甲,潮湿的地下室,烧得很旺的壁炉。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交织,形成一道逃离科克沃斯的光。
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,沙克尔带来了个惊人的消息。“霍格沃茨的招生官下周会来麻瓜世界。”老人坐在仓库的木箱上,木杖顶端的蛇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,“他会去拜访所有即将入学的小巫师,包括你。”
西弗勒斯的心脏猛地一跳。“他会来这里?来科克沃斯?”
“不一定会亲自来。”沙克尔从怀里掏出个信封,火漆印上是只展翅的鹰,“但你会收到这个。”他把信封递给男孩,“录取通知书,用猫头鹰送来。”
“猫头鹰?在科克沃斯?”男孩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信封,仿佛那是什么会咬人的东西。这个满是煤烟和工厂噪音的小镇,怎么会有猫头鹰敢来?
“魔法世界的猫头鹰能找到任何地方。”老人的嘴角勾起抹笑意,“哪怕是最深的煤窖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严肃起来,“但你要保证,不能让你父亲发现。托比亚如果知道你要去巫师学校,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。”
西弗勒斯把信封紧紧攥在手里,纸页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。他想象着托比亚看到通知书的样子——咆哮,摔东西,也许会把他锁起来,像关疯狗一样。“我该怎么办?”
“让你母亲想办法。”沙克尔站起身,木杖在地上敲了敲,“艾琳知道怎么联系猫头鹰邮局,普林斯家族总有这些渠道。”他走到仓库门口,又停下脚步,“对了,招生官可能会测试你的魔法能力,你最好提前准备一下。”
“准备什么?”
“展示你的天赋。”老人的目光落在他磨出薄茧的手指上,“不用太复杂,让一支羽毛漂浮起来就行。但要记住,不能显得太急切,纯血巫师都懂得保持优雅。”
西弗勒斯看着老人消失在仓库外的风雪里,突然觉得手里的信封重如千斤。他把通知书藏进魔药笔记的夹层,紧贴着那页关于悬浮咒的记载——沙克尔说过,让物体漂浮是最基础的魔法,也是最能体现巫师潜力的测试。
回家的路上,风雪越来越大,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刮在脸上。路过伊万斯家时,他看见莉莉和佩妮在院子里堆雪人,女孩的红围巾在白雪中格外显眼。莉莉似乎看见了他,朝他挥了挥手,但佩妮立刻把她拉了回去。
男孩低下头,加快脚步。沙克尔的话在耳边回响——“别和麻瓜出身的巫师走太近”。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不能被无关的人打扰。
但他忍不住想起上周在码头,莉莉偷偷塞给他的那副手套。灰色的毛线,指尖处打着补丁,显然是她自己织的。“我妈妈说冬天手会冻坏。”女孩的声音像雪花落在掌心,“你总在外面跑,会需要的。”
那副手套现在就藏在煤窖的麻袋堆里,他舍不得戴,怕弄脏了。
托比亚那天晚上又喝醉了,因为工厂宣布圣诞节只放两天假。他把气撒在西弗勒斯身上,用皮带抽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。但男孩没像往常一样蜷缩着发抖,他紧咬着牙,心里想着那封录取通知书,想着霍格沃茨的壁炉,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。
“够了!”艾琳突然扑过来,用身体护住儿子。托比亚的皮带抽在她背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但她没有松手。“他快十一岁了,你不能再这样打他!”
男人愣住了,似乎没料到一向懦弱的妻子会反抗。“你疯了?”他咆哮着,酒气喷在艾琳脸上,“这个怪物……”
“他是你儿子!”艾琳的声音突然拔高,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他和你一样,都是科克沃斯的人!”
托比亚的拳头最终没有落下来。他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,大概又去了酒馆。艾琳抱着西弗勒斯,肩膀剧烈地颤抖,眼泪落在他的头发里,滚烫滚烫的。
“我们会离开这里的。”母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,“等你收到通知书,我们就离开。”
西弗勒斯闭上眼睛,把脸埋进母亲的怀里。他能闻到她衣服上的煤烟味,还有淡淡的草药香。这个瘦弱、沉默、总是在颤抖的女人,此刻却像座坚固的城堡,为他挡住了外面的风雪。
接下来的几天,西弗勒斯开始偷偷练习悬浮咒。他找了根从仓库捡来的羽毛,每天晚上等托比亚睡熟后,就在煤窖里练习。起初羽毛只是微微晃动,后来能离开地面几英寸,最后终于能在空中平稳地漂浮。
艾琳会在一旁看着,帮他纠正手势——“手指要再放松些”,“念咒时别太用力”。她的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手,带着做活留下的薄茧,却异常稳定。
平安夜那天,天空飘起了雪花。托比亚在酒馆赌输了钱,回来后把家里唯一的圣诞树——一棵捡来的松枝——扔到了门外。西弗勒斯躲在煤窖里,听着母亲压抑的哭声,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羽毛。
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“扑棱”一声轻响。一只棕色的猫头鹰落在气窗上,嘴里叼着个信封,正是沙克尔给他看过的那种。西弗勒斯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气窗,接过信封。
猫头鹰歪着头看了他一眼,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风雪里。男孩关紧气窗,借着炉火的微光打开信封。羊皮纸的质感细腻光滑,上面用绿色的墨水写着:
“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录取通知书
敬爱的西弗勒斯·斯内普先生:
我们愉快地通知您,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。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。
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。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回信。
副校长米勒娃·麦格谨上”
西弗勒斯反复读着这几行字,手指抚过羊皮纸上的校徽——一只狮子、一只鹰、一只獾和一条蛇,环绕着一个大写的“H”。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,滚烫地落在羊皮纸上,晕开一小片绿色的墨迹。
“拿到了?”艾琳不知何时站在门口,眼睛里闪着泪光。
男孩点点头,把通知书递给母亲。艾琳的手指颤抖着,一遍遍地抚摸着羊皮纸,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“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你会收到的。”她的声音哽咽着,“普林斯家的孩子,总会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。”
那个平安夜,他们没有圣诞树,没有礼物,甚至没有一顿像样的晚饭。但煤窖里的炉火很旺,火焰药剂还剩小半瓶,录取通知书就放在木箱上,被炉火映照得温暖而明亮。
西弗勒斯躺在床上,听着母亲在低声哼唱一首巫师的摇篮曲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床板,羽毛在他面前轻轻漂浮,像一片不会落下的雪花。
他知道,从收到这封信开始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科克沃斯的煤烟和暴力,托比亚的皮带和母亲的眼泪,都将成为过去。他会穿上黑色的巫师长袍,坐上开往霍格沃茨的火车,在那里学习真正的魔法。
也许会遇到沙克尔说的马尔福家的男孩,也许会见到米勒娃·麦格教授,也许会在魔药课上拿到“优秀”。未来像一幅展开的画卷,充满了无限的可能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,落在煤窖的屋顶上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西弗勒斯闭上眼睛,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明天,他要告诉沙克尔这个好消息,要继续练习悬浮咒,要让母亲教他更多关于霍格沃茨的事。
至于莉莉·伊万斯……他想起女孩的红围巾,在雪地里像一团跳动的火焰。也许,他可以在离开前,把那副手套还给她,或者……说声谢谢。
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。沙克尔说得对,他属于魔法世界,而她……还不确定自己的未来。他们注定要走上不同的路。
炉火渐渐小了下去,煤窖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。西弗勒斯摸着胸口的蛇徽,感受着那份冰凉带来的平静。他知道,无论未来有多少挑战,多少困难,他都不会害怕。
因为他是西弗勒斯·斯内普,普林斯家族的后裔,即将成为霍格沃茨的学生。他拥有魔法,拥有知识,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。
在这个飘着雪花的平安夜,在科克沃斯最深的煤窖里,一个属于巫师的未来,正悄然展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