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天清晨，排练室的窗台上多了只玻璃瓶，里面插着几支沾着露水的野菊。是王浩早上路过公园时掐的，花瓣上还凝着小水珠，被晨光照得透亮。

“别告诉管理员啊。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，却被张桂源举着糖葫芦戳了戳后背：“就你懂浪漫，昨天谁清唱跑调跑到天边去了？”野菊被笑声震得晃了晃，水珠滴在谱子上，晕开个小小的圆。

杨博文正对着新谱子皱眉，那段加了野菊意象的歌词总觉得少了点韧劲。左奇函叼着糖葫芦凑过来，山楂核从嘴角滚出来，落在谱子上的“风”字旁边。“试试用方言唱副歌？”他突然说，指尖在“并肩”两个字上敲了敲，“咱们老家的调，带点土腥气的那种。”

话音刚落，官俊臣就用家乡话哼了段童谣，尾音拐着弯儿往上飘，像野菊在风里仰起头。聂玮辰的鼓槌跟着打了个轻拍，张函瑞晃着手铃应和，叮当声混着方言的调子，竟有种奇异的熨帖——像赤脚踩在晒暖的田埂上，踏实得让人想笑。

陈浚铭举着摄像机绕了圈，镜头扫过窗台上的野菊，扫过铁皮盒里露出的半张简笔画，最后落在杨博文和左奇函凑在一起的肩膀上。左奇函正用铅笔在谱子边缘画野菊，花瓣画得歪歪扭扭，杨博文伸手替他补了笔花茎，两人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碰了下，像两朵花藤悄悄缠在了一起。

中午去巷口吃面时，老板端来七碗加了双倍辣椒的牛肉面，汤面上漂着的红油像团小火苗。张桂源吸溜着面条，突然指着电视喊：“快看！是江边演出的回放！”屏幕里五个人的影子在舞台上晃，如今又多了两个新面孔，官俊臣的和声清亮，王浩的舞步带着股冲劲，像野菊突然从石缝里钻出来，愣头愣脑地开得正盛。

“下个月的校园巡演，得加首合唱曲。”杨博文搅着碗里的面，辣椒的麻劲从舌尖窜上来，“就用方言那段，肯定炸场。”左奇函咬着卤蛋点头，蛋黄顺着嘴角往下淌，杨博文抽了张纸巾递过去，指尖擦过他的下巴时，两人都没说话，耳根却比碗里的红油还烫。

回到排练室时，铁皮盒被人翻了出来，放在钢琴正中央。里面的东西又多了些：官俊臣写废的歌词纸，王浩掉的颗纽扣，陈浚铭拍坏的胶卷，还有串糖葫芦的竹签，被人用红绳系着，像串笨拙的风铃。

“不如咱们给组合起个名？”张函瑞晃着手铃提议，铃铛响得叮当作响，“就叫……野菊团？”张桂源立刻反对：“太土了！叫星火队！”聂玮辰敲着鼓面笑：“不如叫铁皮盒，多实在。”

争论间，左奇函突然拿起吉他弹了段新调子，杨博文的钢琴跟着接上去，官俊臣和王浩的和声像两缕风，把争论声都揉进了旋律里。陈浚铭举着摄像机站到门口，夕阳正从他身后涌进来，给七个人的影子镀上金边，像铁皮盒里的时光突然活了过来，在地板上轻轻摇晃。

杨博文望着左奇函低头弹吉他的侧脸，他的睫毛上沾着点面粉——刚才吃面时蹭的，却懒得擦掉。突然觉得名字什么的根本不重要，就像野菊不需要名字，风也不需要名字，他们凑在一起的声音，本身就是最好的名字。

排练结束时，官俊臣把野菊换了瓶清水，王浩往铁皮盒里塞了片刚摘的银杏叶。张桂源和张函瑞抢着锁门，钥匙串上的铃铛叮铃响，像在跟今天的时光说再见。

左奇函走在最后，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糖，塞给杨博文。是橘子味的，糖纸皱巴巴的，却带着体温。“明天试试方言版副歌。”他说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杨博文捏着糖点头，看见左奇函转身时，书包上挂着的野菊挂件晃了晃——是早上那瓶里最蔫的一朵，被他偷偷摘下来系在了拉链上。

夜风带着桂花香飘过来，巷口的路灯亮了，把七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串没唱完的音符。杨博文剥开糖纸，橘子味在舌尖散开时，突然想起铁皮盒里的那些细碎物件。原来最好的时光，从来都不是整整齐齐的，是像这样带着点糖渣、沾着点面粉、混着点跑调的烟火气，踏踏实实地铺在脚下，往前延伸着，没有尽头。

他们的歌，确实还有太多太多要唱呢。

（十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