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阵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像投入滚油的火星,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园。后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,原本就紧绷的空气骤然凝固,几秒钟后又猛地炸开 ——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检查设备,老师们加快了核对流程的语速,连刚才还在互相打趣的发言代表们,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。
“我的天,这阵仗也太夸张了……” 周悦刚才跟林晚一起进来的,此刻正扒着帐篷入口的缝隙往外看,语气里带着点被震撼到的咋舌,“跑道边上都站满了人,连主席台前的花坛沿上都挤着人,保安根本拦不住。”
林晚没动,只是指尖捏着发言稿的边角,不知不觉间,米白色的纸张被攥出了几道浅浅的褶皱。她能清晰地听到,操场里的议论声像涨潮似的,一波高过一波。有学生兴奋地讨论着贺峻霖的舞台,有家长在低声询问 “这孩子是谁,怎么这么大动静”,还有相机快门声像密集的雨点,噼里啪啦响个不停。
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,被头顶的烈日晒得无所遁形。燥热感从脚底往上窜,林晚觉得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,连带着喉咙也有些发紧。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稿子上,可那些看了无数遍的文字,此刻像活过来似的,在眼前打着旋儿,怎么也落不到实处。
“别紧张,深呼吸。” 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,是同系的学长,作为研究生代表发言,“我当年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,腿都在抖,比你还不如。”
林晚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却没什么力气。她不是没经历过大型场合 —— 播音系的期末汇报、校际主持人大赛、甚至跟着老师去电视台观摩过晚会录制,但从没有一次,像现在这样,被一种无形的压力裹得喘不过气。
这种压力并非来自 “发言” 本身,而是来自这场合的 “失真”。本该是属于全体新生的开学典礼,因为一个人的到来,彻底偏离了它应有的轨道。她能感觉到,操场里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和期待,都不在即将开始的仪式上,不在他们这些发言代表身上,而在那个刚刚入场的 “焦点” 上。
“各院系学生代表请注意,仪式还有十分钟开始,请按顺序到主席台前候场。” 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提醒声,带着点电流的杂音。
林晚深吸一口气,把发言稿叠好,放进制服外套的口袋里。指尖触到口袋里冰凉的工作证,她下意识地按了按 —— 那是上午刚领到的,除了 “开学典礼学生代表”,还印着她的系别和学号。这小小的卡片像是某种锚点,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定了定。
她是林晚,是新闻传播学院播音系的学生代表。不管台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别处,不管这场典礼被搅得多么沸沸扬扬,她都必须站好这一班岗。
跟着其他几位代表往主席台走时,林晚终于得以窥见操场内的全貌。
偌大的操场上,原本整齐排列的院系方阵早就被挤得看不出章法。穿校服的学生、穿便服的家长、举着相机的媒体记者,像沙丁鱼似的塞满了每个角落。看台更是夸张,连台阶上都扒着人,手机屏幕亮成一片星海,齐刷刷地朝着同一个方向。
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阳光暴晒后的青草味道,闷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。扩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 “请各位保持安静,按指定区域就坐” 的提示,但声音刚飘出去就被淹没在嗡嗡的议论声里。
“他站哪一排啊?我怎么没看到?”
“好像在新生方阵第一排,被工作人员围着呢……”
“啊啊啊我看到了!那个穿白衬衫的是不是?!”
一阵新的尖叫浪头涌来,比刚才更甚,震得主席台上的遮阳棚都在微微晃动。林晚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—— 新生方阵前排确实围着一圈穿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,形成一个小小的隔离带。隔离带中央,站着几个穿白衬衫的男生,其中一个背对着她,身形挺拔,后脑勺的发尾微微翘着,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。
仅仅是一个背影,就足以引发如此剧烈的骚动。
林晚收回目光,心脏却不合时宜地跳快了几拍。不是因为兴奋,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—— 原来真的有人,能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轻易掀起这样汹涌的波澜。
“林晚,到你了。” 王老师走过来,帮她理了理微乱的领带,“别管外面怎么样,就当是在实训室练声,记住,你的声音比谁都清晰。”
林晚点点头,指尖在口袋里把发言稿攥得更紧了些。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,带来一点轻微的痛感,反而让她更加清醒。
主席台上的话筒被调试好,发出轻微的嗡鸣。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,清晰而有力:“下面,有请学生代表,来自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的大二学生林晚,上台发言!”
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,夹杂在依旧没有平息的议论声里,显得有些单薄。林晚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衣角,迈步走上发言席。
脚下的地面被晒得发烫,阳光像无数双眼睛,牢牢地钉在她身上。她走到话筒前站定,低头调整高度时,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 —— 新生方阵前排,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衬衫男生,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。
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攒动的人头,她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觉得那双望向主席台的眼睛,亮得惊人。
就在这一瞬间,林晚忽然觉得喉咙发紧,刚才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,像突然被抽走了似的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她的指尖,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